樂樂睡着了,隻是這一次做的夢不再像此前有過的那種“清醒夢”,夢裡也沒有裡昂,真實的、幻想的都沒有。
她在夢中回到了孤兒院,并以夢中人才有的那種笃定認為自己仍在孤兒院内生活,從未被人領養過。哈博圖爾也在,樂樂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哈圖就在旁邊的小床上睡覺。她想搖醒姐姐,因為外面陽光正好,盛夏的風中帶着樹木花草的香味,從半開的窗戶中吹進來,十分誘人,正是出去玩耍的好時光。
但哈博圖爾睡得很熟,樂樂晃了她半天,隻招來姐姐睡夢中的一巴掌。
“起來啊,讨厭鬼。”樂樂不喜歡哈圖睡死過去的樣子,開始拼命折騰她,但哈圖無所畏懼,依舊睡得四平八穩。
“哈博圖爾!起床啦!着火啦!”
無論是揪耳朵還是捏鼻子,都沒能把哈圖從睡夢中叫醒。樂樂終于放棄了,她走到卧室門邊扭了扭門把手,鎖上了。在夢中,樂樂冒出個清醒時絕對會很詭異的想法:“父親又不允許我們出門了,因為外面的世界是不真實的。”
毫無道理、莫名其妙。但在夢裡,這個念頭卻能自圓其說。
樂樂放棄了從正門出去,也沒再費勁去叫醒姐姐。她從卧室的窗戶跳了下去,盡管那是二層樓的高度,但在夢裡,樂樂認定自己會飛。她甚至能以詭異的方式回憶起自己淩空飛翔的情形,身後還拖着一艘宮崎駿電影裡才有的古怪飛船。
騰空、團身、平穩落地,一點兒都不費力。
外面,草地濃密茂盛,毯子似的還點綴了黃色和白色的小花。就在樂樂沿着草地開始散步的時候,姐姐在一旁說道:“船停在海邊了。”她穿着白襯衣和牛仔褲,兩隻手淺淺插在褲子口袋裡。
“不在港口。”樂樂嚴肅地點頭表示贊同,“為了躲開威斯克。”
“别擔心,他發現不了我們的。”哈博圖爾說着拉起樂樂的手,兩個人在礁石上跑了起來。滑溜溜的石頭讓樂樂很擔心自己會摔倒,但她跑得很快、很穩,簡直像是乘風飛行。哈博圖爾身上的白大褂像是海鳥的翅膀一樣撲扇着,在風中獵獵作響。
那艘快艇就在水邊漂着,無人看管照料。樂樂心想:那是因為其他人都上遊輪了,我們得趕緊跟上去。
“我不會開船。”她告訴姐姐,但哈博圖爾不知道去哪兒了。遠處有個人影正越走越遠,可那不是姐姐,而是威廉·柏金的老婆,叫什麼她想不起來了,但樂樂知道她是哈圖的同事,還有個女兒。
問題是哈圖跑哪兒去啦?樂樂站在海邊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姐姐還在卧室睡覺呢。
“我得坐船離開島上,才能去找姐姐。”樂樂心想。
快艇裡面有積水,說不定是哪兒漏了,但樂樂還是坐了進去,她抱起膝蓋,默默盯着方向舵。又想了一遍:“我不會開船。這下找不到姐姐了。”
也就是在這時,無邊的寂寞就像這無邊的海水一樣包圍了她。四面八方都是灰色的海水,風很大、海浪聲永不停歇。樂樂意識到自己孤身一人被困在了大海中央,于是傷心地哭了起來。
裡昂把她晃醒的時候,樂樂在夢裡正哭着,但醒來的時候卻隻是頭腦昏昏沉沉,身體睡得發軟。然而沒有眼淚,隻有那種驚人的悲傷停留了片刻,然後和夢境一起散去。
樂樂揉了揉眼睛,含糊地問道:“我們到家了嗎?”
“馬上就和遊輪會合了。”裡昂掏出不知藏在哪裡到現在還幹幹淨淨的手帕給樂樂擦臉,“睡得還好嗎?”
樂樂點了點頭,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在裡昂幫她擦臉的時候朝他笑起來。
吉爾不知什麼時候和克裡斯換了位置,坐在保險箱上說:“那邊的睡美人也叫一下吧。”她指的是康斯坦丁。
樂樂朝旁邊一看,發現康斯坦丁睡得四仰八叉,還把外套脫了下來卷巴卷巴當作了枕頭。
裡昂伸長腿踹了踹康斯坦丁,“喂,英國佬,醒醒,到地方了。”
“再睡一會兒,親愛的。”康斯坦丁含含糊糊地說道。
樂樂翻了個白眼,“都說了别跟我男朋友調情了,康斯坦丁。”她腳邊有個空的小罐子,不知道是裝什麼的,無所謂,樂樂把小罐子撿起來扔到了康斯坦丁臉上。
康斯坦丁頓時驚醒了,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後呻吟一聲躺了回去,“原來我還在海上,這殘酷的現實。”
“馬上就能登船了。”裡昂對他說,“清醒一下。”
“給我根兒煙,10秒鐘我就能清醒過來。”康斯坦丁揉着眼睛,“再來一份冷切火腿,配濃咖啡。”
樂樂轉頭對裡昂認真地說:“他還睡着呢,我們别管他了。”
吉爾在對面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