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淺虛弱地倒下,臉上燒得通紅,雨滴淅瀝,他聽着雨聲,反倒睡得安穩。
入夜,外面傳來了争吵聲,時淺一瞬驚醒,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
門被鎖着,他繞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
诏獄是跳過三法司,由皇帝直接管理的地方,三重鐵門内關押的都是重犯,誰這麼大膽子半夜在門口吵鬧?
聽不清楚在吵什麼,但是他聽出了這個聲音,是明晏。
錦衣衛披衣而出,明晏與他們對視片刻,不說話直往裡面走。
錦衣衛賠笑阻攔,這可是诏獄,除了皇帝,誰來了都不能進,但他們也不敢太得罪明晏,因為他是皇帝唯二的嫡子,是皇後娘娘最寵愛的幼子。
兩邊僵持不下,天邊忽然響起一個炸雷,瓢潑大雨頃刻間從天而降。
錦衣衛把他拉到門邊避雨,一聲輕喝在雨聲中傳了過來,緊接着是車輪滾過地磚的聲音。
馬車上下來一個人,淋着雨就直接走了過來,歎了口氣:“阿晏,就知道你半夜偷偷跑出去是要來這裡撒野,别鬧了,跟我回去。”
錦衣衛齊齊行禮:“拜見太子!”
“大哥!”明晏抓着鐵門上的門環撒潑起來,“我知道他在裡面,放我進去弄死他!”
“不行。”太子按住弟弟輕聲安撫,“早上父皇已經赦免了他的死罪,暫且将他關在诏獄反省,你不要不聽話。”
明晏咬死了不松手。
錦衣衛愁眉不展,看雨越下越大,小聲對太子道:“殿下,诏獄真的不能進,您再勸勸,别為難我們。”
太子略一思忖,點頭:“嗯,我們不進去。”
錦衣衛略微松了口氣,不等回神又聽太子補充了一句:“那将他帶出來吧,我們說兩句話就走。”
錦衣衛誰都不想得罪,沉默片刻後,轉身去帶人。
時淺戴着鐐铐,被人推着往前走,腳铐摩挲出細響,他用餘光小心地看向門口昏暗燈籠下站着的幾個人。
明晏的目光讓他後背發寒,重複着白天那句話:“你認罪了嗎?”
時淺在距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搖頭。
此時诏獄厚重的鐵門反倒成了他的屏障,因為錦衣衛攔在門口,誰也不能僭越皇權踏過這道門檻。
明晏一字一頓咬牙又問:“我冒死救你,你就這麼對我?”
時淺用力搖頭,卻不知自己該如何反駁。
“你……”明晏還想說話的時候,太子打斷了他,對兩側的近衛使了個眼色,“好了,兩句話到了,帶走。”
明晏愣住,他想重新抓住門環撒潑的時候被太子一把抓住了手腕,溫聲道:“扛走!”
近衛一步上前,從身後攔腰抱起了明晏,幹淨利落地塞進了馬車。
“你他……”明晏掙紮着探出腦袋,髒話還沒說出口又被捂住嘴強行拽了回去,隻留了一隻腳還逞強地伸在外面。
時淺呆呆看着,他短暫地忘記了自己還是個階下囚,竟然被這一幕逗得“噗嗤”一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了,因為太子正低頭看着他。
深夜的風微涼,太子的語氣也平靜無瀾,對他輕笑:“你過來。”
時淺隻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聽話地往前走,在門檻前停下看他。
太子的嘴角似勾了點無奈:“皇上已經答應了萬流的要求,下個月就會送你回去,等到了萬流,你就自由了。”
時淺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一隻手輕撫在他側臉上,同樣是居高臨下,太子的眼神卻并不鋒利,低聲道:“你不要恨他。”
時淺沒聽懂。
太子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那雙青色的瞳孔在雨中顯得分外清澈,片刻後松開手,歎道:“稚子無辜,無辜的又豈是你一人?将來你們若有機會再見,你不要恨他。”
太子往回走,風雨就落在身上。
臉頰還留着淡淡的溫暖,時淺忽地喊住他,深吸一口氣,問道:“質子的人選定下來了嗎?”
太子在雨中對他噓聲。
雨中彌漫起淡淡的薄霧,時淺目送馬車駛離,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莫名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