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
明晏回了雲華宮,拿起架子上的綠翡翠煙鬥點燃,忽然開口:“他出來了啊。”
“嗯?”澄華半天才反應過來,點頭,“嗯,時淺去年就從下四場出來了,之後又從雲洲調回了帝都,眼下在潇洲人道場任事。”
“呵呵。”明晏抖着煙灰,“之前怎麼沒見過?”
澄華回憶道:“在幹些雜活,你自然碰不到。”
明晏嘴角譏諷:“當初那麼興師動衆的救他回來,怎麼就讓幹點雜活呢?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澄華指了指眼睛。
明晏愣了一會,唏噓道:“對哦,他的眼睛不是以前那種青色了,也就是說……他沒有天卦神算的能力了,是吧?”
澄華接話:“據說是早就沒有了。”
明晏冷哼:“就算沒了能力,他也不還是高韻的兒子嗎?你們就這麼報答恩人?”
澄華小聲提醒:“那他也是時磐的兒子嘛。”
明晏目光微沉,少頃後幽幽吐煙:“一碼歸一碼,時磐是殺了你們不少人,教王對他挺好,帝都可沒那麼容易來,安排點雜活,混吃等死日子過得輕松。”
“我看未必。”澄華感慨道,“人道場有九個首領,帝都潇洲的首領是侯青,侯青的大哥當年就是被時磐殺的,正好找機會公報私仇呢。”
提到侯青,明晏的眉間全是陰郁,煙霧從嘴角點點沁出:“狗咬狗。”
澄華看着他額頭的紅腫,終于止不住大笑起來:“你招惹這種人幹什麼?”
明晏心中的煩躁和陰暗進一步加深:“笑什麼?說他是狗還不承認,腦殼比狗都硬!”
澄華輕揉着包,從書櫃裡拿出藥膏給他抹上:“他又不敢動刀,隻能拿頭頂你這一下了,還算識趣,知道見好就收,你呀,少惹這種瘟神。”
白霧缭繞間,煙灰已在青獸銅爐裡積了半寸,明晏稍抿唇線,無所謂似地試探道:“惹就惹了,他有說過白沙洲的事嗎?我記得他當年入獄後是一直沒認罪的。”
“那倒沒有。”澄華也沒懷疑他話中有話,“那時候時淺年紀小,什麼都不知道,白沙洲的事情他說不記得了。”
明晏稍微松了口氣,不想再提這個人,臉色忽地揚起一抹異色,轉而問道:“東西帶了嗎?”
澄華勸道:“你今天不舒服,别碰那東西了。”
明晏笑得暧昧:“别裝好人,你又要故意藏着勾引我。”
澄華慢慢撐起身,從腰上的香囊裡拿出一顆珍珠色的藥丸。
夢華散甜膩的香氛撲面而來,明晏咽了口沫,眼瞳也跟着那顆藥丸邊移動邊渙散開來,伸手去拿:“給我,别總是藏着。”
澄華将藥丸放入他的口中,貼過去,溫聲道:“都給你,阿晏,我最近有點忙,不能經常來看你了。”
藥含在口裡,明晏似乎想起來什麼事情,認真看着他:“澄華,你要大婚了。”
澄華手上的動作一頓,半晌才接話:“還早,要明年呢,隻是他們規矩太多,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
明晏偏頭避開,聲音也無端地有幾分冷情:“恭喜啊。”
澄華捶了他肩頭一下,捏住下巴強行扳回:“别鬧,你若是還缺什麼,就讓下人去我那裡拿。”
明晏似乎根本沒有聽見,短短幾分鐘他的氣息就紊亂起來,猛地拽住澄華的衣襟緊貼過去:“要你。”
屋外冷風大作,澄華随手熄滅了房間的燈。
***
這一覺睡得沉,天快亮的時候,澄華親吻了他的額頭,起身離開。
雲華宮門口的馬車走遠後,時淺才從牆角裡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又湧了上來。
時淺走到雲華宮門口,出來迎接的是婢女銀霜,小心翼翼地問道:“修羅場的人……有什麼事嗎?”
時淺将銀鴉令遞給她看,說明了來意。
銀霜有些意外,給他開了門,小聲道:“我去叫公子起床……”
“不必了。”時淺攔住她,“讓公子睡吧,我在外面等着就好。”
雲華宮不大,原本是廢太子澄安養病的地方,後來廢太子出家,這裡就給了現在的太子澄華,澄華又在五年前送給了明晏。
自那以後,質子明晏成了外人口中的“半個主子”。
時淺鬼使神差地推門走進房間,剛進門,他的眉頭瞬間緊蹙,本能地擡手捂住了口鼻。
香氣沁人心脾。
但這不是普通香薰的氣味,而是來自聖教四大長老所提煉的一種迷香,名為夢華散。
那東西被戲稱為“不死的毒藥”,是從聖教神花紅風蓮的花蜜中提煉制成,緻幻成瘾卻并不緻命,隻會讓人一斷藥就生不如死。
時淺遠遠看着還在熟睡的明晏,卻心生起了疑惑——如果真的是夢華散成瘾,明晏應該早就是個廢人了,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氣一腳踹得他嘔血。
裝的嗎?
時淺輕步上前,九年不見,這張臉是越發妖孽了,不知是酒精未散,還是迷藥未盡,這會明晏的臉龐蒼白如玉,隻有雙頰泛着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啧。”時淺翻了個白眼,胸膛又痛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有點嫌棄這個人。
趁着明晏還沒醒,他直接将雲華宮上下翻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