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淺将明晏送回雲華宮，自己扭頭去找了林安。

林安睡得熟，忽地聽見一聲巨響，自己家大門被人一腳踹開，妻子吓得一哆嗦，兩孩子跟着哇哇大哭。

他警覺地跳起來查看，一眼就看到了門口陰沉着臉的時淺，仿佛知道他是為何而來，林安打了個哈欠走出來，調侃道：“你幹嘛呢？”

時淺咬牙逼問：“那兩個跟蹤我的人呢？”

“嗯？”林安故作不知，“你被人跟蹤了？你犯什麼事了，誰跟蹤你？”

“别裝傻。”時淺轉頭看他，“林哥，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事了？”

林安上下打量着他，聽見一聲嗤笑：“别看了，我沒被扔進河裡，那兩個眼神不好的扔錯了人，現在明晏又燒又昏迷，估計要不了多久這事就得傳到東宮耳朵裡去，你最好識趣點趕緊把人交出來。”

林安這才驚變了臉色，不等他狡辯，眼底寒光一閃，時淺手裡的刀已經貼上他的喉嚨！

“林哥。”時淺的聲音壓得很低，“你這次玩大了，你猜侯青能不能救你？我猜他一定明哲保身，假裝不知情。”

林安的冷汗瞬間滴了下來，刀刃從他脖子上緩緩挪開，時淺冷眼看着大哭的孩童，淡淡提醒：“林哥，你好自為之，你大概還有幾個時辰能和妻兒好好道個别。”

快到清晨的時候，時淺來到太陰殿求見教王。

教王越聽臉色越難看，訓斥道：“質子的藥都是太醫院送過去的，你們怎麼能讓他私下去找藍淩看病？”

時淺不敢隐瞞：“教王恕罪，是屬下失職，因為藍淩犯的不是什麼大事，他又是神醫丹霞的師弟，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些年修羅場并沒有真的要逮捕他，而且質子手裡有太子的令牌，城關守衛不敢阻攔，他隻要騎馬出城就能假借遊玩去找藍淩開藥，但請教王放心，藍淩給他開的藥我已經親手送交太醫院檢查，并無異常。”

說完這句話，時淺終于擡頭看向了教王，眼睛沒有任何波動。

教王一眨不眨地看着時淺，半晌後松了口：“畢竟明晏是太曦的皇子，要求醫也無妨，但你必須盯緊他吃的所有藥，天象有異，他又和太子走得那麼近，我還是擔心他另有所圖。”

時淺磕頭：“屬下明白。”

教王揮手：“回去吧，這個月是紅蓮祭，又恰逢年關，之後你若有事直接去廣城殿和風晚彙報，不必再來見我了。”

時淺松了口氣叩拜退下，他眸中漆黑，沉思起來。

他沒有對教王如實禀報。

明晏這麼幹脆帶他去孔雀源找藍淩，是知道他修羅場的身份必然會對上如實彙報此事，修羅場嘴裡說出去的話，遠遠比明晏自己坦白更可信。

明晏要主動抖出來這條線，就算現在去查，真正的藥必然也會被藏得好好的，不會再留下絲毫破綻。

好一場暗度陳倉，明晏借自己的手公開藍淩一事，那他隐瞞求醫的理由就不是治病，而是顧忌藍淩通緝犯的身份，現在不僅可以名正言順地繼續看病，還能借太子幫藍淩把通緝令撤了，一箭雙雕，自己反而成了那塊墊腳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可惜，明晏才是那個魔，他分明一早就感覺不對勁了，竟然還是鬼迷心竅，真的按照對方埋好的坑一步一步跳了進去。

好在明晏也有不知道事情，他不知道那天自己第一次來到雲華宮，就已經把所有的藥都拿了一些。

西隆大街那個江湖郎中就是最好的證據，如果現在抓了藍淩嚴刑逼迫，兩邊供詞一比對，興許就能問出來真相。

想到這裡，時淺忽然有些失神。

他的腦子裡正在反複想起明晏被誤扔進河裡後那個冰冷的笑，一時間有種奇怪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幫明晏隐瞞，也許真的是對明晏有了些許同情。

他一個奴才，竟然在同情自己的主子。

剛剛回到雲華宮，他和匆匆趕來的太子迎面撞上。

澄華頓步，斥問：“誰幹的？”

時淺如實回答：“應該是林安，前幾天他和我鬧了幾句口角，估計是想找機會對付我，結果扔錯了人。”

澄華睨他一眼：“兩個大活人怎麼會搞錯？”

時淺面不改色：“天黑路滑，我不慎摔入了河裡，公子心善，把自己的衣服給了我禦寒，沒想到會因此惹上麻煩。”

澄華臉色微沉，扭頭對淵冰命令：“把侯青、林安，還有那兩個蠢貨全部帶過來！”

***

明晏再次蘇醒是下午，他一睜開眼睛，看見三個太醫長舒一口氣，露出比親娘活了還要開心的神情。

一晚上在冷水裡泡了兩次，他毫無懸念地病倒了。

明晏想坐起來，剛剛一動就被人按住，是澄華的聲音溫柔地傳來：“躺着。”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賭氣一般誰也不搭理誰，直到明晏忽然病倒，澄華也總算是找到了台階立馬就過來了。

嗓子像冒煙一樣難受，整個人還在燒着。

澄華溫聲道：“你早說那些藥是藍淩給你的，我直接把他請到城裡來好了，非得大晚上自己跑過去做什麼？”

明晏冷笑：“誰跟你說的這些？”

澄華屏退了其他人，好笑道：“你自己帶着時淺，還問我怎麼知道的？”

明晏眼眸通紅，罕見地對他發了脾氣：“藍淩是個通緝犯，我總不能為了自己害了他，而且夢華散什麼症狀你不清楚？你一邊給我喂迷藥，一邊讓太醫院給我治病？你要用那種東西把我綁一輩子！”

澄華想去握着他的手，辯解道：“阿晏，我真的不知道夢華散藥效這麼強，而且……而且不這麼做，教王不會允許我們在一起。”

明晏甩開他：“教王怕我發瘋掐死你嗎？當年你是自殺的，和我沒關系。”

澄華微微一笑：“你别擔心，不管怎麼樣有我照顧你。”

明晏不想看澄華：“你口味刁鑽，喜歡廢物。”

澄華幫他理了理散亂的頭發：“我喜歡你。”

明晏往後一縮，再次避開了這隻手。

這個人看似對他好，卻又不擇手段地綁着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痛苦，隻把他當玩物死死握在手裡。

上位者的傲慢。

但他從來不否認澄華對自己的真心，也從來不回避澄華對自己的傷害，他必須利用這一切。

過了片刻，澄華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主動退步：“回頭我讓人把藍淩的通緝令一并撤了，本來他也沒犯什麼大事。”

明晏漸漸斂起了憤怒的表情，慢慢趨于平靜，他沉默了一會，冷笑：“算我欠藍淩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