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運睜眼躺了一夜,内心焦躁。
他想象不出自己大着肚子的模樣,更想象不到日後會有孩童從他腿間爬出。
烏罕達睡在謝承運身旁,如高山般壓迫着他
翻過身子,猛的與他對上眼。
烏罕達面無表情,眸子在黑夜裡是深藍色。微卷的頭發如海藻,頗有些邪氣。
讓謝承運無端感到害怕。
他露出笑來:“生個孩子,你便怕成這樣?”
謝承運去抓烏罕達的衣領:“你有沒有想過我是個男人?”
烏罕達沒有回話,謝承運又要去踹他:“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男人?”
大手抓住了謝承運的腿,将他壓在身下:“我把你當作妻子。”
“我們的孩子,會成為草原王。鐵騎踏平中原,到時候你便可以回家。”
這話說得漂亮,可謝承運腦海裡卻是一片屍山血海。
起身一拳打了過去,咬牙道:“我被你這般折辱難道還不夠嗎?”
衣衫半敞,露出潔白的胸脯。好似被氣極了,劇烈喘着氣。
沒來由的感覺暈眩,搖搖晃晃就要倒下。
烏罕達攬住他,拍打着他的背,柔聲道:“我們各有立場,我不會強求認同。謝承運,我與你養的小崽各憑本事。”
“就看他從你那,學到了多少東西。”
月光搖搖晃晃,謝承運從喘氣變成了咳嗽。
弓着身子埋進懷裡,烏罕達起身要去端水杯。
雪白的帳篷頂,男人健碩的身軀,無一不在提示他身在異鄉。
水杯就在嘴角,就着烏罕達的手小口喝下。
“我有什麼不好,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
烏罕達說着說着,竟兀自笑了起來:“你好像和親的公主,我的公主,你帶了什麼嫁妝?”
“殿下生下我們的孩子吧,我要扶持他當帝王。千秋萬代,一統天下。”
氤氲出淚花,水杯落在床上。
掙紮顯得可笑,這種事本就不被允許拒絕。
閉上眼,企圖将精神與軀體分開。
到了第二日,謝承運又病了。
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端着凳子,坐在草地上。
這裡的女人都憐惜他,知道他是被強擄,離開了家。
便叫孩子們抱着羊羔小狗去哄他。
烏發黑亮亮的,今天沒有梳頭,隻是任由它們披散在肩上。
綠松石耳墜搖晃着,藏在發絲中若隐若現。
裹着毯子抱着胸,衣擺落在地上。
阿爾喜沖在最前方,他才十幾歲,個子已經竄得很高了。
他是少年王,大家都願意聽他的話。
阿爾喜走過去,問謝承運:“你為什麼不開心?”
蒼白的臉勉強露出微笑:“我沒有不開心。”
“額吉說眼睛是心的窗戶,你的眼睛不快樂。”
謝承運一愣,微微垂了垂頭。
草原不重視輩分,阿爾喜喚他名字:“安珠,陽光這麼好,牛羊這麼壯。萬物都在生長,我也在長大。你為什麼要不開心?”
拉起謝承運的手:“我帶你上山吧,去山上找花。”
狗娃子跟在腳邊,嗅聞着他的衣裳。
怕他餓,阿爾喜回家拿了牛肉幹和奶皮子。
剛準備往水壺裡倒羊奶,便想起來中原人喝不習慣這個味道。
于是又倒了出來。
額吉說藏紅花對身子好,翻箱倒櫃找到,丢了一些進去,灌上熱水。
還不忘從額吉哪拿了件衣裳。
謝承運站在羊群邊等他,牧羊犬和狗娃子在打架,兩隻狗都想謝承運摸他。
摸了這隻,另一隻邊吃起醋來,龇着牙恐吓對方。
大狗滾成一團,隻是小打小鬧,沒有真的咬傷對方。
謝承運喜歡毛茸茸的動物,也喜歡狗。
見此不由露出笑來。
剛好阿爾喜背着包裹出來了,看見謝承運笑,不由愣住。
他身後便是山脈蜿蜒,傳說是觀世音菩薩的道場。
他站在哪兒,飛鳥展翅翺翔,劃過風聲。
羊群雪白似雲朵,翠綠的草在發芽。
他就是大慈大悲的菩薩。
菩薩伸過手來,沖他微笑。
化解災難苦海,帶他走向光明未來。
“怎麼收拾個東西,把人收拾傻了?”
謝承運敲了敲他的腦袋。
“安珠,有沒有人告訴你男人的腦袋不能随便碰?”
阿爾喜臉頰泛紅,發着牢騷。
謝承運好似覺得這句話有趣極了,蹲下身子去揪他的臉:“你是男人嗎?分明是個小家夥。”
“小孩,給叔叔笑一個,嗳。”
阿爾喜把他的手抓下:“安珠,你好……”好不要臉。
話還未說完,謝承運便舉手投降:“好好好,你不是小孩,你是健壯的勇士,未來的狼王。”
“哼。”
阿爾喜扭過腦袋,勉強算被哄好。
去扯謝承運的衣袖:“走吧,我帶你去山上。”
草原的山與中原并不一樣,愈走愈冷。
裹上了阿爾喜帶的衣裳,一邊走還不忘一邊道:“你把你母親的衣服給我穿了,她會不會生氣?”
阿爾喜頭也不回:“額吉不會在意的,我們又不是你們中原人。”
突然沉默,好似明白自己提到了不該提的東西。
阿爾喜轉到謝承運身旁:“安珠,中原是怎麼叫額吉的,是喊娘嗎?”
“嗯。”
“我還沒去過中原呢,中原是什麼樣?”
“是不是很繁華?”
謝承運抿了抿嘴,開口道:“算是吧。”
好不容易走到山上,謝承運有些缺氧。
阿爾喜拿出奶皮子和熱茶給他,讓他緩緩。
謝承運扭開水壺,熱氣氤氲開來,裡面黃澄澄的。
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藏紅花,額吉說了,這東西很補的。快喝吧。”
謝承運不知想到了什麼,吹了吹,緩緩飲下。
阿爾喜伸着胳膊,往東指去。
“看到了嗎,翻過那片山脈,一直往前,就是中原了。”
謝承運望去,大山遙遙無際,他看不見故鄉。
阿爾喜見他沒有說話,便又道:“那個方向一直往前,有中原商人做生意。我賣了藥草,便可以去找他們買東西。安珠,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