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後,夜幕繁星點點。
劉彤拎着奶茶,和她的幾個朋友在學校停車棚等候。
同學來取自行車,八卦今天緒東陽和談小白打架。
“好羨慕劉彤啊,緒東陽和談小白兩大男神為她打架!”
“是啊,什麼時候能有兩個大帥哥的為我争風吃醋。”
“這兩個要你選你選誰?”
“談小白吧,他看起來脾氣好一點,緒東陽……嗯實在太拽了,拽哥不敢肖想……你咧?”
“哈哈哈哈哈哈我都可以!我不挑。”
說話的同學遠去,劉彤身邊的朋友互相交換了一個羨慕的目光。
劉彤撥了撥頭發,閃爍的眼睛裡全是得意之色,說:“我也不知道談小白是怎麼誤會了,我真的一點都不希望他們倆為了我變成現在這樣。”
她故意隐去緒東陽從不回複她這件事,又将手機屏光調到最亮,确保所有人都能看清,緒東陽躺在她的好友列表裡。
陪她等待的朋友有些羨慕,安慰道:“嗯,沒事沒事,待會兒把話說開就好了吧。”
這時有眼尖的同學看到緒東陽從教學樓走了出來,“緒東陽出來了。”
放學後,緒東陽沒再穿那身校服,黑色T恤外另套了一件寬大的墨綠色運動衛衣。被頭頂路燈一照,衛衣顔色看起來像黑色的海。
黑色單肩包挂在肩上,一手抄兜兒,一手握着背包帶,耳朵裡挂着黑色耳機。
頭頂金色路燈的光圈追随着烏黑的發尾,随着他不緩不滿的腳步,也輕晃着。
周圍有同學騎着自行車經過。
超過他以後,又回頭看他,悄聲議論:“那就是緒東陽。”
“緒東陽!”劉彤眼睛亮了起來,語調是藏不住地欣喜,沖他揮手,朗聲喚道。
緒東陽突然聽見有人叫他,擡頭看了過來。
第一眼卻沒認出她,疑惑地沉了沉唇角。
劉彤連忙舉起手裡的奶茶,說:“說好了要送給你的。”
她特意強調“說好了”,怕其他人發現緒東陽早就拒絕了她。
緒東陽似乎終于想了起來,他眉梢下壓,徑直從她面前經過,從車棚裡取了自己的黑色運動款自行車,長腿跨上,然後将掉下的耳機重新塞進耳朵裡,“說了不用。”
他提車就走,車輪轉動飛快。
夜幕裡,深綠色衛衣被晚風吹得鼓了起來,像一隻低空飛翔的夜鷹。
因為修養好,緒東陽并沒有表露出他的厭煩和不悅。
說話聲不大,語氣也很平淡。
但他冷漠的反應,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他和劉彤兩人壓根不熟,全是劉彤一個人剃頭挑子一頭熱。
劉彤的臉色頓時白了白,她将指甲掐進掌心,臉上依舊維系着甜笑,說:“咳,他總這樣。”
劉彤的朋友們也有些尴尬,幫劉彤找補,說:“是呢,可能他有什麼急事吧。”
“對,”劉彤說:“我待會兒在wx上好好問問他,今晚他必須把我哄好……”
*
晚上十二點,緒東陽到了家。
地下停車庫停了七八輛豪車,他将單車扔在車庫一角。按下指紋鎖坐電梯上樓。
一塵不染的冰冷大理石地闆倒影着巨大水晶吊燈的折影,純白系高檔家具線條簡約。
目之所及,沒有任何人住過的痕迹,就連最難清理的地面,也沒有一塊殘留的水漬。
站在這裡,就宛若置身于一座用琉璃雕刻而成的冰冷洞穴,手碰到的所有東西,都昂貴高檔,但卻沒有溫度。
緒東陽在玄關換球鞋。
二樓旋轉樓梯傳來哒哒腳步聲,母親徐麗匆匆下來,柔聲道:“東陽,你回了。”
“嗯。”緒東陽背對着徐麗,解運動鞋上的鞋帶。
“東陽……”緒母聲音猶豫,甚至帶了點低聲下氣的意味,“我,我有事跟你說。”
緒東陽:“什麼?”
“是你弟弟的事,”緒母溫柔的聲音染上了幾分難以抑制的喜悅,“今天我們終于聯系到了一位很有名的加拿大醫生,我們打算帶他出國治病。”
緒東陽一腳踩進棕色拖鞋。
人的觸感分不清冷和濕。
他總覺得像是一腳踩進了水潭裡。
“東陽,”緒母過來要拉他的手。
她的手是冷的,手指上的鑽石戒指是冷的,手腕上一雙白潤翡翠手镯也是冷的。
緒東陽下意識抽回手,回過身去開放廚房拿冰水,擰開了冰水瓶蓋,昂頭喝下半瓶。
徐麗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有些失望,但也習以為常。
緒東陽從小就跟她不親。
她和緒軍在外打拼時,他在老家跟着奶奶。等他們将他接回來的時候,他們又已經有緒北遠了。
緒北遠一出生就身體不大好,像隻病恹恹的小病貓。做父母的,總要多照顧那個身體差一點,年齡小一點的孩子。
“你弟弟的身體你是知道的,我們也是沒辦法。”徐麗對着緒東陽的背影,幾乎是含着淚,無限愧疚地說。
喉結滾動,不斷吞咽下冰水。緒東陽轉身将玻璃瓶扔進垃圾箱裡,拎上包,趿拉着拖鞋往樓上走,“你們什麼時候的飛機。”
“明天早上九點,是太着急了,但我們實在沒時間跟你商量。你爸爸已經先飛過去了。你的銀行卡上我打了錢,有什麼想要的你自己買。”
緒東陽緩步上台階。
徐麗在樓下含淚說:“東陽,我知道你現在也是關鍵時期。可憐天下父母心,你以為我舍得這麼對你?但是,你弟弟的病實在沒辦法啊,你是哥哥,你應該理解一下?”
“媽媽。”這時弟弟緒北遠從房間出來。他剛睡醒,紅彤彤的臉頰上還有印子。他懷裡抱着一隻紅眼睛小兔,揉着眼睛。
緒東陽像沒有看見。
推門大步走進自己的房間。
關閉的門扉阻隔了一部分聲音,但母親和弟弟的對話還是飄了進來。
“你怎麼出來了?快睡覺,明天很早要出發呢。”
“哥哥生我氣了嗎?”
“怎麼會?他是哥哥。乖乖睡覺去吧。”
緒東陽靠着門闆。
緩緩拆開手背上的繃帶。
白色繃帶褪下。
指節上舊傷添新傷,滲出血絲,斑斑點點。
他更換着新繃帶,什麼也沒想。
大腦一片空白。
隻想就這麼發一會兒呆。
房間沒開燈,月光照卧室,到處都是灰蒙蒙一片。角落堆放着各類器械,拳擊手套、用壞了的沙包,杠鈴。印有LEO字母的舊拳擊手套閑置在桌角。櫃子裡,厚重的教科書旁是随意擺放的一座座拳擊獎牌。
緒東陽走了過去,指尖摩挲過獎杯底座上的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