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小白說話時,緒東陽又在看她。
還是那道充滿侵略感和荷爾蒙的目光。
熱騰騰的,像一柄淬過火的刀,一寸寸緩慢而仔細地丈量過她的鎖骨和肩頸。
談丹青有意不去看他,松下緊繃着的肩,轉頭對談小白說:“你,給我過來。”
“來了來了,”談小白跟着她走進廚房。
“到底怎麼回事?那小孩兒……”談丹青抱着手臂,皺眉問:“你不是剛跟他打過架嗎?怎麼又讓他到家裡來?”
談小白讪笑,解釋道:“是,但我後來發現他人還挺好的……”
“呵,”談丹青似笑非笑地吊起眉,
談小白是她養大的,她早就摸清楚了談小白的脾性。
人傻心軟,仇不過夜。
即便上一秒剛給過一記彈腦殼,要他别撿垃圾往嘴裡塞,
下一秒他照樣吃着垃圾還過來抱她腿撒嬌。
“怎麼個不錯法啊?他把你喜歡的女生讓你了?”談丹青說。
“呵呵,呵呵”談小白傻笑起來,“他說他幫我追。”
談丹青擡腳就點在談小白膝蓋上,談小白一個趔趄,“avu……”
“你就蠢吧。蠢得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談丹青恨鐵不成鋼,“他說什麼你就信啊?腦袋瓜子白被打了。”
談小白的腦門上還貼着創可貼,談丹青要推他腦袋的手,最後指尖輕輕在創可貼翹起的邊緣捋了捋。
談小白眼巴巴地說:“姐,我看他也挺可憐的啊。他跟我說,家裡父母吵架,他沒地方去。都高三了啊,還吵架呢?這啥父母?”
談丹青轉身擰開飲水器直來水管,接了杯溫水。
談小白再接再厲,繼續說:“他成績很好,年紀前十,理科滿分。他住這兒,我平時還能請教請教……而且今天下午收到你消息後,我就答應人家了。他東西都帶來了,這麼晚,再把人趕出去,也挺不好的,對吧……”
談丹青徐徐喝着溫水,胸口一時心浮氣躁。
緒東陽和談小白差不多大。
如果今天是談小白沒地方去,可憐兮兮地蹲在她家門口。
她一定也希望有個人能從天而降,去拉他一把。
她家也不差空房,勻一間給緒東陽暫住,其實也不礙着她什麼事。
甚至往誇張說,在高三這樣關鍵的時間節點上,她的随手一幫,可能改變的,是緒東陽的未來。
談丹青聽過這麼一句話,說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淋過雨,知道淋雨的苦,所以再見到沒有傘的人,會好心送去一把傘;
而另一種人,則會把别人的傘撕爛。
談丹青扪心自問,她絕不算前一種無私奉獻的聖人,但也沒無聊到做後一種人。她大概屬于第三種——
傘我放這兒了,如果想要,那就自己過來拿。
“行了行了,”談丹青将一杯溫水喝完,開口道:“你給他清出一間房,然後叫他晚上待自己房裡别出來。”
“好好好!沒問題。”談小白立刻笑成一朵喇叭花,白牙直閃。
談丹青也覺好笑,抿了抿揚起的唇,擡步往外走,說:“起開,多大的人了,還跟隻哈巴狗似的,蹲着像個什麼樣子?”
*
談丹青和談小白小時候一直住筒子樓,每次想去上廁所,都要見縫插針地和鄰居搶。
他們鄰居有一家是對嘴臭小情侶,每次談小白鑽進廁所占坑位,那男人就站在門外罵談小白是人小屁股臭,把談小白弄哭了好幾次。
這件事,一直是談丹青橫在心裡的一根刺。
所以公司賺到第一桶金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和弟弟在城區買了一間小複式。
談小白住一樓,她住二樓。樓房不算大,上下兩層加起來也就百來平。但卻是他們過上好的生活的第一步。
一樓書房旁有一間空置客房,平日就堆些雜物,還有談丹青公司拿回來的一些樣品。
“以後你就睡這兒。”談小白引着緒東陽入内。
緒東陽搬着紙箱走進,映入眼簾的,是挂在沙發扶手上的一抹猩紅。
那是件紅色蕾絲内衣,像一尾豔麗的響尾蛇,慵懶地盤踞在沙發扶手上。
緒東陽頓在原處,紙盒邊緣硌疼了小臂。
呼吸之間,有一口氣喘息得急了些,像被塞進了一隻風箱。
内衣應該是不小心遺落在外的樣品,不曾精心打理過,細密的蕾絲邊絲線被鈎花了,像一圈流蘇。
罩杯位置的面料被折疊過,看起來皺巴巴的,仿佛被人揉搓過。
信息過載的時代,一個已經成年了的男性,不可能還沒見過女人的内衣。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找,隻用随手打開任一網頁,就會病毒式瘋狂推送各類隻穿内衣波濤洶湧的模特。如果還說自己一竅不通,不是純,是裝。
緒東陽不至于一看見内衣就想到忄生。
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強。長期規律的健身和打拳,不僅消耗掉了大部分旺盛的精力,也讓精神和元氣内斂。
但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裡,他的思緒失控,無法控制地想到今天談丹青露在白色雪紡襯衣領口外的那一片雪白。
皮膚越白的人,反而越适合鮮豔奪目的紅。
穿上後,鮮紅纖細的肩帶會捁住白皙的肩骨,融進細膩如脂的肌膚裡,像素娟紙上渲開的丹砂。
“談丹青!”談小白在他耳邊突然爆吼:“你東西又不清!扔得到處都是!”
談丹青壓根不理他。
談小白隻得任勞任怨地将房間裡散亂的樣品撿起來。
他對這些随處可見的内衣早就見怪不怪,手腳麻利地一疊,一折,然後放進一旁的紙箱裡。
據說範冰冰的弟弟絕不會認為自己的姐姐是絕世大美女,談小白心有戚戚。
“沒工夫好好清,有點亂哈。”談小白說。
緒東陽帶了一些健身器材,杠鈴和拳擊沙包。
他将東西一樣樣搬出來,整齊放在角落。
“我靠,你練這個?這個多重啊?”談小白立刻去舉緒東陽的杠鈴,結果一隻手沒舉起來,換兩隻手合力,還是沒舉成,有點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70。”緒東陽瞥了一眼說。
雜物一清,床一鋪,房間就有點住的樣子。
“喂,緒東陽,你真幫我追劉彤啊?”談小白倒在拳擊沙包上問。
“嗯。”緒東陽言簡意赅。
談小白豎起大拇指:“夠兄弟!”
“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劉彤?”他仍不放心,怕緒東陽诓他,又确認了一遍。
“真。”
“你能别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麼?”談小白說。
“真的。”這次緒東陽說了兩個字。
“牛……”談小白被氣笑了一聲,“不過每個人喜歡的類型不一樣,有的喜歡萌妹,有的喜歡禦姐。你不喜歡劉彤這種,那你喜歡哪種?”
緒東陽已從書包裡掏出紙和筆。
學神都這樣。
菜市場也能讀書,
一支筆,一張紙,走天下。
他沒接談小白的話。
談小白等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魚打挺地坐起來,殺氣騰騰地說:“緒東陽,你他媽不會喜歡禦姐型的吧?”
緒東陽這次沒否認。
“我告訴你啊,你可别打我姐的主意。你要是想泡我姐,我殺了你你知道嗎?真的殺。”
談小白做了個脖子抹刀的動作。
神情非常認真。
比今天在廁所堵他的時候,兇殘多了。
緒東陽不動聲色地掃了談小白一眼。
談小白長了張自小在蜜罐子裡泡大,不知人間疾苦的臉。
看着就相當欠扁。
“你跟你姐,關系很好?”他佯裝無意,将話題往談丹青身上引。
“那當然了,我跟我姐,那叫相依為命。”談小白注意力一下就被轉移了,舒舒服服地枕回沙包上。
“怎麼說?”緒東陽問。
“你不會懂的,”談小白說:“我媽呢,走得早,我都不記得她長啥樣;我爸,那就是個靠不住的狗屁玩意兒。他貝者博,欠人錢,還不上,不要我和我姐,半夜拎包跑路,我基本上算是我被我姐拉扯大,你說能不親麼?”
這些家長裡短,都大同小異。
而且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倒苦水似的。
沒意思。
談小白停了下來,掏出手機,調出打遊戲界面。
剛開局,就聽緒東陽乍然開口:“然後呢?”
“啊?”談小白被這突然冒出的聲音吓了一跳,“然後?什麼然後?”
“你姐看起來年齡也不大,”緒東陽筆尖飛速在試卷上勾選abc,說:“她怎麼養得了你。”
“哦,你說這個呀。”談小白說:“我姐是不大,她才二十四呢。我姐可厲害着呢。”
二十四?
原來隻比他大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