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
煩煩。
煩煩煩。
這股無名的火,一直持續了一整天。
他看什麼都不爽,看誰都不順眼。
煩煩煩煩煩煩。
課間嘈雜喧鬧,他戴着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
共和時代在吼:
“So I'm gonna give all my secrets away(我将洩露我的全部秘密)
This time, don't need another perfect lie(這一次,我不需要另一個完美謊言)”
可那些躁動的音符非但沒能沖散什麼,
每一次鼓點都像在提醒——
談丹青今晚會穿着那件煙灰色吊帶裙,在某個燈光暧昧的包廂裡,對别的男人露出那種笑。
他媽的。
為什麼還要上學。
“緒哥,”李遠抱着球來找他,說:“你最近怎麼這麼忙啊?都沒去俱樂部打拳了。”
“有事。”緒東陽說。
“哦,那你忙吧。”李遠說,“我哥問我來着,說你也高三了,後面以後還打不打,得給個準話。”
緒東陽沒說話。
高三了,以後、将來、前程……
這些詞在師長們口中被嚼爛了,每個人都在談論着“以後”,可他的“以後”卻是張泡在顯影液裡的相紙,始終顯不出清晰的輪廓。
李遠說:“你想想吧,要是後面不去了,跟我哥提前說一聲,他好找人替。”
“嗯。”
這時談小白跟幾個朋友抱着球經過。
李遠嗤了一聲,說:“傻缺一個。”
“聽說張淵這幾天要堵他。”
張淵是吊車尾混子。
和緒東陽井水不犯河水。
“跟張淵什麼關系?”緒東陽皺眉問。
“昨天不是打球嘛,”李遠解釋:“本來就我們幾個3v3,後來張淵也看中場地了,就說一起。
“一起打就一起打呗,談小白個傻缺,追劉彤追得腦子沒了,一整晚都擱那兒炫技,給了張淵好幾個大蓋帽。
“張淵受得了這門子閑氣?這幾天就要把場子給找回來。”
李遠惋惜:“談小白,慘咯……”
緒東陽聽完,摘下耳機往外走。
李遠忙追上,問:“緒哥,哥,你哪兒去啊?”
“揍人。”
*
秋季新款後台數據一路長虹。尤其是米色款賣得最好,客戶反應這一款穿起來肩帶最舒适還無痕,外面套羊毛衫完全看不出折痕。
“這次的銷量能沖10萬+了吧?”胡小樣叽叽喳喳地說。
“10萬+估計沖不到,”談丹青說,“仿款已經出來了。”
她調出"春和"店鋪的頁面,那些似曾相識的設計令人發笑。
每次談丹青這邊的新款内衣一上市,銷量驚人,很快市面上的模仿者就來了。這家叫“春和”的網店,幾乎是貼着他們抄襲。
而“春和”财力更雄厚,在營銷渠道上舍得砸錢,并且規模更大,産量大也就将成本攤得很更薄,直接截胡了他們的流量。不過談丹青也不悲觀,當務之急,是一定要拓展她們的品牌形象。
“今晚周禮約你了?”鄭芳問。
“嗯。”談丹青說。
鄭芳說:“哎,本來我能跟你一起的,但今晚我剛好要陪我家老爺子吃飯……”
作為富二代,鄭芳最重要的事就是讨她家老爺子歡心。她家有七個孩子,一次聚餐沒露臉,可能就被排擠。談丹青知道輕重,笑笑說:“你去吧,好好陪,老爺子才是我們的真金主啊。”
“今晚有什麼事,跟我打電話。”鄭芳叮囑道。
“沒事。”談丹青無所謂,說:“周禮我還是擺得平的。”
想到晚上要見周禮,談丹青面前點的一份面都沒胃口吃,但她今晚過去,一定會被灌酒,不先在胃裡墊點東西,恐怕難捱過去,機械地将一晚面慢慢吃完,又喝了口礦泉水咽下。
到了晚上,談丹青開車去周禮給的會館地址。
到了停車場,談丹青停了車,在駕駛座上給談小白也發消息。
Tdq:【晚上自己吃飯。】
談小白回複:【ok,我叫緒東陽做,他做飯太好吃了。】
談丹青皺了皺眉,敲字。
Tdq:【你擱這兒找保姆呢?拿零花錢帶緒東陽去外面吃。】
Tdq:【還有,你平時要多教一下緒東陽家裡的東西都放在哪裡,怎麼用。洗衣機、空調、咖啡機。】
小白打遊戲不小白:【……不是,姐,緒東陽他可是學霸啊,他又不是智障。】
Tdq:【暴揍】
小白打遊戲不小白:【抱頭JPEG.】
小白打遊戲不小白:【知道了知道了……】
談丹青指尖在屏幕上懸了片刻,最後點開了和緒東陽的對話框。
以她對緒東陽的了解,她幾乎能想象,今晚談小白帶他出去吃飯,他抿着嘴角,搶着付錢的樣子——
少年心性,總把自尊心繃得像張拉滿的弓,看得比什麼都重。
其實,何必?
零花錢自己留着不好麼?
Tdq:【晚上讓談小白拿錢帶你出去吃飯。你倆在家好好讀書。】
Leo:【好。】
緒東陽回完消息,繼續煩。
煩煩煩。
一擡頭,就見談小白在滿屋子翻箱倒櫃找外賣單。
談小白說:“我姐今晚不回來了,她給了我錢,我帶你吃飯。”
緒東陽手機鎖屏,起身說:“錢你自己拿着吧,我請你吃披薩。”
“披薩??”談小白歡呼起來,“緒東陽,緒哥,哥,你是我親爹。”
緒東陽沒接話,有些話在喉嚨裡嚼碎了、嚼爛了,最後也隻能像是吞了口玻璃渣似的咽下去。
“滾,我不想當你爹。”緒東陽背包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