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發來的地址于市中心最負盛名的俱樂部。
厚重的玻璃門甫一推開,濃烈的煙酒氣味和強烈的聲浪,登時如浪潮般洶湧而來。
酒精、忄生。
兩個最吸引人的東西疊加在一起,還不足以吸引這麼多客人。
這裡還有一項更引人注目的東西——
暴力。
談丹青到時,今晚的首場拳擊比賽即将開始,八角籠外已經站滿了人,尖叫聲幾乎掀翻屋頂。
背景牆上,拳擊手的巨幅剪影逆光而立,半掩在黑暗中的輪廓宛如古希臘雕塑。左下角是拳擊手的名字,但被來往的客人磨損了,隻剩下一個孤零零字母“o”,像一道未閉合的傷口。
“聽說今天leo會出場。”談丹青身旁,所有人讨論都在讨論今晚将要出場的這個Leo。
一對情侶咬耳朵,親昵地竊竊私語。
“leo?他很強。”男人咂舌,語氣有些不屑。
那女孩笑了起來,說:“誰在乎他打得好不好啊?那張臉——啧,已經是絕殺了。”
“比我還帥嗎?”
“親愛的,我這邊建議你不要自取其辱哦。”
周禮那厮點早已落座,身邊圍了幾個“公主”作陪,正嘻嘻說笑。
談丹青過去時,一名已經喝多了的中年男人誤以為她也是俱樂部“公主”,上來就拉她的手,咧嘴說:“這才對嘛,總算來了個有夠味的。”
談丹青恨不得将碰她的這隻手給砍了,但為了待會兒的目的,暫時強忍了下去,拂開那隻惡心的手,然後扯出一抹笑,朗聲對周禮說:
“周總,您這就不地道了啊。自己這麼享福,怎麼沒給我點幾個男模啊?看不起我?”
他們這幫中年男人是大男子主義重災區,怎麼受得了談丹青在他們面前談及“點男模”這種事。那就是扇他們巴掌,煞他們的威風。
“呀,是談老闆,”周禮尴尬地大笑了兩聲,故意拉長聲調,說:“那是你來晚了呀,來晚了的要罰。”
今晚酒水度數不高,前三杯談丹青從善如流地喝了,大大方方地給幾位亮酒杯。這幾人都沒安什麼好心,故意正事不提,輪流勸她酒。她嘴甜賣乖,躲了幾輪,又趁那些人大放海口時,悄悄将酒換成了水。
周禮的朋友開口問:“談小姐做的是什麼生意?”
談丹青欲開口回答,卻被周禮截了話。
周禮用燃着的香煙尾朝她指了指,說:“她呀?賣内衣的。”
“内衣……”一席人立刻哈哈笑了起來,笑得意味不明。
一雙雙油膩的眼睛,終于能光明正大地朝談丹青前胸看去。
“内衣?”一人故意這麼說——“是談小姐身上現在穿的這件嗎?”
又引得哄堂大笑。
周禮的朋友大言不慚,說:“小談呀,你今天來,不就是想要你周大哥幫幫你,讓你内衣銷量好麼?讓哥給你出主意。要想你的内衣銷量好,就該找男的看,讓男的看爽了,銷量就不愁,内衣不就是給男人看的嗎?你們說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餘人也跟着大笑了起來。
還有幾位故意拉“公主”的肩帶,叫她們裸出大半邊肩,“你穿的又是什麼内衣?”
“呦,蕾絲的。”
“哎呀,你好讨厭呀。”
“什麼内衣,聽着文绉绉的,明明就是女乃罩嘛。”
“哈哈哈……”
談丹青握緊了酒杯,要不是她圖周禮手上的那點渠道,她恨不得當場将酒全澆這幾個狗東西腦門上。
“我們業務廣,”談丹青昂了昂頭,扯開僵硬麻木的嘴角,大大方方地說:“不隻賣内衣,還賣男士内褲,有xs号的,魏總要不要我送幾條給您?”
魏總那張油光滿面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懷裡摟着的“公主”沒忍住,笑出了聲。
旁邊幾個老男人也面面相觑,又不敢真笑出聲,憋得肩膀直抖。
周禮尴尬地哈哈大笑了一聲,一把摟過魏總的肩膀,出來打了個圓場,說:“老魏,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小姑娘嘛,你跟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
談丹青看明白了今晚周禮壓根就沒打算跟她好好談,她雖然上了桌,但卻是這些人筷子底下的一盤菜。
不到十點,周禮已經醉成一灘爛泥,癱在卡座裡鼾聲如雷。
談丹青心裡有氣,見四下無人注意,擡腳就往他小腿肚上狠狠一踹。
周禮在夢裡悶哼一聲,含糊不清地嘟囔:“誰他媽踢我。”
“你媽踢你。”談丹青低聲回禮,拎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包廂門口冷風一吹,談丹青才覺得胸口那股郁氣散了些。
談丹青從錢夾裡掏出煙盒,在唇邊咬了一根,瞥眼見不遠處站了個人。
那男人一身煙灰色西裝,肩線筆挺,在霓虹燈下透着一股沉穩的精英氣質。
她收回視線,"咔哒"一聲彈開打火機。
可連按幾下,火苗始終沒竄出來。
清脆的金屬聲引得男人轉頭。
男人面容清俊,眉眼間卻帶着幾分倦意,像是剛結束一場漫長的商務談判。
"用我的吧。"他走近幾步,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嚓"地一聲,橙紅的火苗在她眼前跳動。
談丹青微微傾身,煙頭湊近火焰的刹那,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
男人自己也點了支煙,可這回輪到他的打火機突然罷工,打了兩次也沒打着。他低笑一聲,聲音裡帶着幾分無奈:"禮尚往來?"
“行啊。”談丹青便将自己的煙湊過去。
兩人距離瞬間重疊在一起,煙頭相碰,她煙尾的一團火躍至了他的手指之間,若即若離。她甚至能看清他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的陰影。
“第一次來這兒?”魏繁星問她。
“對,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