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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星旋胸口重重一跳,隻來得及看清他的手,視線就像觸電一般飛速躲開。
她努力控制着表情,裝作根本沒看清是誰,也不在意身邊坐誰,低聲回答:“沒人。”
椅子拖拽的聲音響起。
喻星旋大腦空白的狀态持續了幾秒,才覺得自己的心跳後知後覺地擴散開。
她盯着面前的筆記本,用了很久才消化掉陳嘉授坐在她身邊的這份震驚。
講台上,一位高二的優秀學姐已經就位:“學弟學妹下午好,下面由我來給大家分享我進入高中以來的學習心得……”
喻星旋深吸一口氣,打定主意不再胡思亂想。
可偏偏事與願違。一擡頭,視野倏然放大,陳嘉授左臂屈起擱在桌面上,一截衣袖突兀地逼入她的眼簾。
他對講座興趣缺缺,隐約能看到他面前攤開一張試卷,隔幾秒鐘就聽到落筆的聲音,像是在勾畫答案。
沙沙的寫字聲,比講台上話筒裡的聲音還讓人難以忽視。
喻星旋心頭掠過一絲煩躁,注意力在他坐到身邊那一刻就開始潰不成軍。
她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把桌上自己的東西全都挪到左側,肩膀幾乎要貼到牆上,恨不得離陳嘉授十裡地。
而後,又故意皺着眉瞪他一眼。
卻不知道陳嘉授什麼時候已經停下筆,在撞上她視線時,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
喻星旋像被他的目光燙了下,卻仍舊不服輸地迎上去。
幾秒鐘後,陳嘉授開口叫她名字:“喻星旋。”
“啊?”
陳嘉授指尖敲了敲他們中間的一大片空白區域:“你幹脆在這兒劃條三八線得了。”
“位置窄,你坐過來我太擠了。”聽他這麼說,喻星旋又往裡面挪了挪,“前面那麼多位置。”
“你不是覺得擠。”陳嘉授語氣幽涼,直白地拆穿她,“你是對我有意見。”
喻星旋忽然産生了一種詭異的滿足感,盡管并不明白是從何而來。她不再看陳嘉授,視線轉向台上,而後低頭記起了筆記,埋着頭淡聲道:“沒有,你想多了。”
下一秒,她手裡的筆再度被人抽走。
喻星旋“嘶”了聲,猛地扭頭,壓低聲音:“你怎麼又來這一套?”
陳嘉授視線掃過她的臉,忽地定住。
她平日裡,上眼睑總是微微垂着,十足冷感且不好接近。而現在卻因為錯愕眼睛瞪圓。陳嘉授黑眸閃爍了下,第一次近距離地看清楚她的五官——
睫毛很長,根根分明,自然地往下垂落,淺淺的陰影蓋在眼睑上。
她鼻梁挺拔,有道不明顯的駝峰,鼻尖綴着顆顔色很淡的小痣。
無端的,之前在許多人口中聽到的喻星旋,此刻終于拼湊成一個完整的、眼前的她。
這一刻,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白峥眼光确實有問題。
這麼陰晴不定,難以捉摸的性格,燙手山芋還差不多,他居然覺得對方是什麼小家碧玉。
但她不說話的時候,寬大校服籠罩着纖薄的上身,整個人如同一片薄荷味的玻璃糖紙,若有若無的沁涼。
又單薄得有些脆弱。
陳嘉授的胸口像被一根羽毛輕輕劃過。
這感覺很莫名,他喉嚨緊了緊,蓦地忘了自己想說什麼。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開視線。
喻星旋半天沒等到回答,他或許是懶得跟她僵持下去,把她的筆放回她面前。忽然不再搭理她。
“……”
而很快,喻星旋的錯愕變成了迷惑。
陳嘉授居然主動退讓了,調整了椅子的位置,自己坐到了右側,給她留出絕對充足的空間,然後把臉别到另一側趴下。
什麼意思?喻星旋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陳嘉授忽地又轉頭朝向她:“我睡會兒,幫我看着點兒老師?”
…
“以上就是我的經驗分享,學弟學妹們如果還有問題,歡迎随時來高二(1)班找我……”
講台上,高二學姐的分享已經結束。
在前方傳來的掌聲中,喻星旋的思緒終于稍稍回籠。
随後,高三的學長也走上講台。
喻星旋手撐着腮,視線越過陳嘉授,看會議室另一側的窗外豔麗的晚霞,鼻息間,似乎盈滿了他身上好聞的松木氣息。
她重新低下頭,筆記上是學姐剛剛分享的内容。
不知怎麼,她的字體散亂成了一堆難以拼湊的筆畫。
陳嘉授一直睡到了散會。
喻星旋合上筆記本,一擡頭,就看到幾個男生站在陳嘉授身邊的過道上,你推我我捅你,卻好像都怵伸手拍醒他。
他們也是今天來參會的人。喻星旋忽然想起,在這之前,陳嘉授在學校超市借她校園卡的那次,這幾個男生也跟他一起。
喻星旋收拾好東西站起身來,猶豫了一下,沒打算叫醒他,想推開身後的桌子直接出去。
推了兩下都沒推動,原來是桌腳的輪子固定在了地面上。
于是她輕輕推了推陳嘉授肩膀。
意料之中,感受到了明顯的骨骼的溫度,喻星旋手指蜷了蜷,見他還是沒反應,她又推了一下。
“同學你……”
似乎聽見那群男生中有人倒吸了口涼氣。
喻星旋正擡眼辨認這道聲音來自誰,陳嘉授已經緩緩直起身,眼底是明顯被壓下去的火氣。
他坐着,她站着。喻星旋收回手:“我出去一下。”
陳嘉授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好幾秒,看到她居高臨下,理直氣壯的,忽然無言地樂了。然後他極快地收起笑,起身讓她過去。
“……”
女生從後門離開,劉沐覺得自己的眼鏡都要被剛才這一幕震碎。他捅捅身邊的彭駿一:“我剛才看到了什麼?你快掐我一把。”
彭駿一:“還用你說,我還沒瞎好吧。”
熟悉他的都知道,陳嘉授這人,平時裝得欺騙性十足,其實一身的少爺毛病。
又是潔癖,又有起床氣,還煩别人沒邊界感地碰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反正難伺候得很。
“授,我還尋思你這起床氣的毛病這輩子也治不好了。”
“我沒看錯吧,你怎麼坐一姑娘旁邊啊?”
“别說是因為沒位置,我看空位可多。”
……
朋友們的問題接二連三,陳嘉授面無表情地聽着,不表态,卻也沒制止。他把試卷折成方塊,塞進校服口袋,直接越過他們一群人往後門邊走。
他這裝聾作啞的态度實在是稀奇。劉沐追上他,賊賊地一笑:“聽說你跟沈藝棠分了?”
“嗯,以後還是朋友。”陳嘉授視線依次掃過他們幾個,淡淡地威脅,“别讓我知道你們去人面前多嘴。”
“哎呦,你怎麼不答前面的問題?”
陳嘉授低聲罵了句滾,但表情卻不像那麼回事:“還得寸進尺上了?”
那群朋友一個比一個來勁:“你不說,我們就當你故意的咯。”
确實是故意的。陳大少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麼無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