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上周五放學,跟白峥聊過之後,他忽然很好奇喻星旋到底對他哪兒來這麼大意見。今天剛好來晚了從後門進,一眼就看到她一個人坐着。抱着想給她找點不痛快的想法,陳嘉授破天荒地主動刷起了存在感。
卻發現哪怕他坐到她旁邊了,她還是沒什麼反應。當他是陌生人、是空氣。
朋友們嘻嘻哈哈:“他都不反駁,看來是承認了。”
“承認你大爺。”陳嘉授就近給了一個朋友一肘,“看不見正想事兒嗎?”
“想什麼事啊?”
“想,”陳嘉授話音一頓,帶着幾分若有所思,“一道難題。”
…
喻星旋從多媒體教室離開後就去了食堂。她端了碗面坐下,沒留意四周,不多時,一個女生端着餐盤,來到她對面的空位。
喻星旋擡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有點眼熟,但她并不認識。
她不明白四周這麼多空位,這人為什麼非坐她對面,端起面碗站起來,想換個位置。
“哎,你是二班的喻星旋吧?”女生看她要走,連忙叫住她,“我是六班的劉雪菲,剛才也在多媒體教室開會。”
喻星旋終于想起在哪見過。這人是秦雅書的幾個小姐妹之一,她去六班找祝媛時應該也碰到過幾回。
祝媛跟秦雅書有仇,她對秦雅書的朋友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臉色:“有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想問你,你跟你們班的陳嘉授……關系很好?”
劉雪菲神色鬼祟,眼底透着隐隐的探究。
喻星旋不動聲色反問道:“你是自己想問,還是幫别人問?”
劉雪菲有些尴尬地搬出了秦雅書:“我是幫我閨蜜問的啦,她最近聽說陳嘉授分手了,正打算追他。”
“一般。”被人直白地問心事,喻星旋有些沒底氣,為了增加些說服力,表情不由自主變得嚴肅,“而且跟我有什麼關系?”
“剛才看他主動坐到了你旁邊……”
“他是圖方便。”
硬邦邦地撂下這句,喻星旋端着面碗轉了個身,坐到過道另一側的空位上。
背對着劉雪菲,夾起一筷子面條,喻星旋忽然開始發愣。
她心猿意馬了一整節課,卻忽視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陳嘉授為什麼會坐到她旁邊,真的隻是巧合,或者是圖方便嗎?
比起這個,喻星旋更不願接受的是自己。陳嘉授坐過來時,她根本沒有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排斥。
她是不喜歡陌生人不打招呼地坐在她旁邊,但如果今天坐在旁邊的是别人,她或許會直接換個位置。
而不是表面上不情願,實則偷偷地看了他一整節課。
她實在是太缺乏經驗了。
短短幾個星期之内,不斷被人生中前十五年從沒有體會到的感覺沖刷。
甚至也不清楚,這種既看不慣一個人,卻還是不由自主想引起他注意的矛盾感,究竟算不算是喜歡。
但是當陳嘉授質問她是不是對他有意見,她心底居然有種又酸又麻的戰栗。以及後來抽走她的筆時,這種顫動不已的酸麻再次卷土重來。她嘴上抱怨,又止不住地想,他會不會更進一步。
喻星旋隻盼着這些奇怪的想法趕緊過去。
可偏偏還是事與願違。這個事情的殺傷力,比她想象得還要大得多,甚至在那天晚上的夢中,把她帶回了上周五的傍晚。
夢裡,沈藝棠沒有哭着跑出去,而是聲淚俱下地控訴他:“陳嘉授,我讨厭你,我要跟你分手!”
喻星旋看到自己走了過去,用抹布擦着桌面上打翻的飲料,忽然,一隻灼熱的手伸過來,烙鐵一樣鉗制住她的手腕。
喻星旋動彈不得,他稍一用力,抹布就從她手裡跌落,随後,陳嘉授手掌下移,沿着她的手背、指尖,一路向下,最後五指強勢地擠進了她的指縫。
他當着沈藝棠的面,跟她十指緊扣,她怎麼都掙脫不開。
夢裡的喻星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陳嘉授牽着她,輕慢地對沈藝棠說:“随便,有的是人替你。”
“……”
“你掙紮什麼。”陳嘉授緩緩轉過來面對着她,“你偷看我多少次了,以為我不知道?”
“……”
喻星旋大汗淋漓地醒來,迷蒙中盯着天花闆,不知身在何處。
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不知是被雨聲吵醒,還是被這個夢驚醒。她拿起表一看,才五點多。
但她睡不着了。
喻星旋索性爬起來刷了一套卷子,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早早地洗漱,背起書包出門。
但是當她第一個到教室,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後門邊最後一排時,心底好像有什麼高高築起的東西轟然坍塌了,隻剩失望和自我厭棄。
這怎麼會是她做的夢?
她又是什麼時候開始,關注他到了這種程度?
-
十一假期在即。周五,是假期前的最後一天。
最後一節自習課前,喻星旋去物理辦公室領假期作業。
辦公室熱鬧得像趕集,但她幾乎剛走到門邊,就聽到了老王的聲音,和一個夢魇一般的名字。
“陳嘉授,你家裡人打算讓你走自主招生嗎?”
“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
“你母親是長南大學物理系的教授,走個物理競賽還不是輕而易舉。”
“……”
陳嘉授不願多說,委婉地結束話題:“家裡支持我以自己的意願為主。”
“你慢慢考慮,競賽高二才開始準備,回頭我再問問課代表她們的意思。”王世富一擡頭看到她,“喻星旋,你來得正好,競賽的事你怎麼想?”
喻星旋咬咬下唇,像是在跟身邊的男生較勁:“我想試試。”
“好,有志氣。陳嘉授,人家女生都願意挑戰一下自己,就你不行是吧?”
陳嘉授眉梢揚了揚,理直氣壯道:“不是不願意,老師,我平時很忙的。”
“去去去,”老王開始揮手趕人,“再忙能有多忙。”
這個假期的物理作業光是試卷就有五六張,還有全班的錯題本,抱在懷裡厚厚的一摞。
“幫你?”
低冽的聲音響在耳邊,喻星旋肩頭顫了顫,克制住了回頭的沖動,客氣地搖了搖頭:“謝謝,不用。”
被她拒絕過之後,陳嘉授再沒開過口。
喻星旋悶頭走路,一路無話地回去。幾次想開口都憋住了。
他能忙着幹嘛。
不就是忙着談戀愛嗎。
國慶七天假期,想到接下來的七天再也看不到陳嘉授的背影,仿佛觸底反彈一般,失落感後知後覺地漫上心頭。
必須承認有些機會的确是轉瞬即逝的,就算她看不上也是如此。
最後一節自習下課,假期也真正開始了。喻星旋走出校園,照舊去書吧做兼職。
今天曉婷姐不在,放心地把前台交給了她。
送走幾個過來下單的顧客,喻星旋打開書包,拿出鉛筆盒和作業。
店門口風鈴發出一串清脆的響聲,喻星旋毫無心理準備地擡眼。
看清一前一後走進書吧的兩個人,她瞳孔驟然縮緊,冷汗涔涔地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