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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氣放晴,秋陽高照,照在人身上是暖融融的。
但此刻,喻星旋卻感覺不到半分暖意。
趙燕妮握着感冒藥的手僵在半空中,可半晌,陳嘉授都沒有接的意思。
一陣令人窒息的難堪彌漫開來。
陳嘉授目光淡而薄,落在面前女生身上,連打量都不算,不帶幾分重視。
是他慣常的面對追求者的态度。
他認出這個女生最近跟他一起練接力,不久之前他還幫她制止過宋朗浩的騷擾。
他不過是對她施過一些小恩小惠,哪裡值得對方這樣大費周章地感謝。
這一幕,似乎也在他跟前上演過很多次。
他不會猜不到對方的心思。
再加上不久前跑完四百,冷風迎面一吹,他的感冒好像又要加重了,嗓子一陣幹疼。
陳嘉授淡聲回絕,沒什麼耐心:“謝謝,不需要。”
他從不看别人臉色,自從薛虹的事後,為了讓别人斷絕對他的想法,他也不在乎對方難不難堪。
然而他正準備轉身回操場,鬼使神差地,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天在日料店裡的畫面。
他離近了,剛好聽到喻星旋毫不掩飾怒意的一句:“我覺得他真的很不尊重人。”
那時他覺得不屑一顧。
别人喜歡他,是給他制造負擔。
有什麼好值得他尊重的?
但是……
算了。
明白了陳嘉授的意思,趙燕妮嘴唇顫抖,遞出去的東西伸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眼神黯淡。
是啊,喜歡陳嘉授的那麼多,她怎麼偏偏就昏了頭,自不量力地選在現在把藥給他。
可下一秒,男生停住了腳步。
趙燕妮望着他清隽的面龐發愣,可能是因為劇烈運動,他面色比平時泛紅,依舊是她可望不可即的模樣。
隻是語氣平易近人了一些。
“謝謝你的心意,但藥我就不收了,希望你也用不上。”
“……”
陳嘉授拒絕了。
趙燕妮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有同學需要看公告欄,提醒她讓一下,她才如夢初醒,把感冒藥塞進書包,匆匆往另一個方向離開。
這時,三人捶捶蹲麻的腿,才敢從藏身的花壇後出來。
沉默了一陣,喻星旋說:“這樣偷聽……不太好吧。”
祝媛:“要不,我們就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無意撞破别人表白的場景,實在讓人有些尴尬。
廣播裡傳出通知,若幹比賽的獲勝者可以去主席台領獎。
李安藍和祝媛又陪喻星旋去主席台。
路上,李安藍忍不住說:“其實,她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那個,我們班暗戀陳嘉授的女生……”
“其實我有點不理解,”祝媛疑惑道,“如果我是你的這個同學,喜歡的男生生病了,早知道他會拒絕,如果隻是想要他收下,把感冒藥放進他課桌裡,他收下的可能不是還高一些嗎?”
喻星旋:“她是想給自己一個痛快。”
祝媛為人直爽,習慣有什麼說什麼,不太能理解她們這一類人的想法。
喻星旋想起了月考成績公布那天,擔心陳嘉授的自己。
跟現在的趙燕妮是如此相似。
因為暗戀就是這麼微妙的心理。
她不知道趙燕妮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陳嘉授的,但她一定也在背後默默注視了他很久。
隻有注視過的人,才知道長久的注視是多麼無望。尤其是,陳嘉授還在這個過程中,出于善意地幫助過她。
“什麼意思?”
“如果不邁出那一步,她永遠會對他存着期待。”
“唉。”李安藍撇了撇嘴,“不過你們有沒有發現,陳嘉授拒絕趙燕妮的态度還蠻好的,好像也沒有傳說中那麼無情嘛。”
祝媛:“難道他對她也有好感?”
李安藍和祝媛分析了幾句後,也覺得陳嘉授對别人有好感太扯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喻星旋被自己偶然的發現攪得一顆心七上八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對陳嘉授是怎樣一種感覺了。
哪怕決定了不會再喜歡上他,心底卻還是在為他拒絕趙燕妮的藥而高興。
但她又絕不會做出給陳嘉授送感冒藥的舉動。
在喻星旋心裡,她的尊嚴和面子比陳嘉授的喜歡重要得多。
讓她經曆一次面對面告白被拒絕,隻是想想都覺得手腳冰涼。
其實暗戀者并不都是膽小鬼。
因為心動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它要跟許多更加重要的東西一較輸赢。
她隻是想一邊默默地觀望陳嘉授,一邊等待心動的時效過去。
他從來不屬于她,所以在這個過程中,他跟誰在一起都無所謂。
一旦她不喜歡他了,她随時都可以抽身,藏起暗戀過他的秘密,而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
領回金牌,喻星旋和李安藍回到二班的看台上,大半個班的同學都圍過來祝賀。
她一時沒弄清楚狀況。
沈林風嚷嚷着:“我去,喻星旋,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啊,你這麼點小身闆,居然輕輕松松地就把記錄給破了!”
“……”
喻星旋不知道的是,廣播裡,實心球比賽剛宣布成績,二班的看台上就瞬間炸了鍋。
同一時間,陳嘉授的四百米雖然也以小組第一進了決賽,但決賽還在明天上午呢。
所以喻星旋拿的,是二班的第一塊金牌,意義重大。
老王樂開了花,摸着喻星旋領回來的金牌,連連誇她是大功臣。
喻星旋第一次享受了一把被人吹捧的待遇,許多平時不怎麼熟悉的同學都圍着她祝賀,管她要金牌看。
過了一會兒,這陣因為她拿了金牌而引起的轟動也逐漸散了。
李安藍坐在喻星旋身邊,看到她把金牌的帶子纏好,放進書包裡:“怎麼了喻星旋,怎麼感覺你不太開心啊。”
“有嗎?”喻星旋努力牽動唇角,揚起一個笑容,“我很開心啊。”
許多同學對她表示了恭喜,有男生也有女生。
但這些人裡,卻不包括陳嘉授。
甚至,喻星旋的餘光能看到,在她被大家圍着的時候,陳嘉授靠在最後一排看台的鐵絲網上,屈起一條腿,另一條小腿松松垂下,跟身邊的男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風吹動他的額發,他神情恹恹,有些心不在焉。
全程也沒有往這個方向看一眼。
喻星旋從小到大,習慣了被人誇是優秀的、聰明的、無所不能的。
她自己也從沒懷疑過。
就連對喜歡的男生,她也不屑于用付出和示好吸引他的注意,相信隻要站在足夠高的地方,他的視線就無法忽略自己。
那天在日料店,她答應沈林風報一個運動會項目,可能也存了一點想引起他注意的心思吧。
陳嘉授總是被仰視的一方,可她看不慣。
她也想他仰視自己。
“阿授,你聽說沒,喻星旋實心球居然拿了金牌!”
沈林風幾步跳上看台,一屁股在陳嘉授身邊坐下。
“聽見了。”陳嘉授眄他一眼,“你再大聲點,樹上的鳥都聽見了。”
“你一點都不吃驚?”
“有什麼吃驚,我可沒說過她不行。”
早就見過她單手把楊蕊心按在窗台上,現在看來那或許是好奇,最初對她的好奇來得比任何感覺都早。
長這麼大,他就沒見過第二個跟喻星旋一樣的女生。
她……太喜怒無常,也對他太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