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竹無神的雙眼瞪大,無知無覺地落下淚來:“……師尊?”
“師尊。”他又喚了一聲,攥着林崖杉衣物的雙手不自覺收緊。
“結束了,師尊該回來了……”
……
酸澀到難以言語的氣氛中,有人悄悄抹淚,有人卻指着重新亮起的天空大叫:“紅線!紅線還沒散!”
“林崖杉魂魄還在!”
這一聲大叫不亞于驚雷,将孟修竹恍惚的神智喚了回來。
“紅線!師尊的紅線!”
孟修竹立即站起想要去找紅線,卻忘了自己不僅雙目失明還全身無力,一下摔到了浮空法陣的範圍之外,就要從空中跌落。
“小心!”沈雲谏與樓泛臨剛準備救人。
“罷了。”
自見到林、孟二人的情況後就沉默不語的摘夢樓道祖輕歎一聲,施法将人撈起後,引來兩條姻緣線。
“手張開。”
孟修竹心中抗拒他的聲音,手掌卻聽話地張開,細細的紅線一到他手心就自如地纏了上去。
林崖杉僅剩的一隻手臂上也纏上了一根相同的紅線。
被遮蔽的天音重新響起,這場完全不像婚宴的“婚宴”終于重新走上正軌。
“我孟修竹……”孟修竹緊緊攥着手中紅線,喃喃念着誓詞:“自願與林崖杉結契,身心相付,直至身隕道消……”
他說完後等了好一陣,沒有結契成功的彩光,也沒有聽到熟悉的聲音,神情頓時如稚童般無措茫然。
淚珠從眼眶滾落,最後連成一片,他隻輕輕叫道:“師尊……”聲音哀切、微弱,讓聽到的人都不忍地别開了臉。
沈雲谏輕歎一聲,金瞳亮起。
人影消失、眼前一切化為流轉不息的五色靈力。
他又結了一重印,眼眸中澄澈的金變得深邃。
五色靈力消解,隻剩空茫茫一片,他飛速搜尋着。
……
在下方的周青餘默默看着孟修竹垂淚這一幕,手指蜷了蜷,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
兔死狐悲嗎?好像還沒到這一步……
他甚至有些尖銳地想,好歹你們兩個是心意相通,結局慘烈也有人贊歎、同情。
輪到他與沈雲谏……
想到生辰宴過後沈雲谏眼裡可能會出現的失望和厭惡,他心髒一縮,喉嚨都有些幹澀。
周青餘忍不住叩問自己,真的要在沈雲谏十八歲生辰宴上将一切揭開嗎?
憶起是自己先提出的後,他又忍不住喪氣。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幾乎是貼着他耳朵響起,還隐隐有熱氣。
周青餘渾身一抖,還以為是自己自暴自棄出了幻覺。
“青餘?”
“周青餘!”
“原來不是幻覺……”
“什麼幻覺?你思緒飄到哪去了?”
從辭歲城半空禦劍下來的沈雲谏蹙眉,打量他:“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一聽到這聲質問,周青餘就暗叫不好,連忙轉移話題道:“你怎麼下來了?”
“我‘看’到了林崖杉的魂魄,但太過脆弱。”
修醫詭道,能直接操控他人魂魄的周青餘了然:“你要我去幫忙‘修補’。”
“很難的話,不要勉強。”
“那我豈不是成了見死不救的小人。”
“話不是這麼說的。”
沈雲谏打斷他,臉上的鳳鳥面具遮了他半張面容,襯得他神秘、冰冷且遙遠。
但冷冰冰的“鳳鳥“理所當然地偏心道:“他人如何是他人的事,我們與林孟二人素不相識,能救便救、救不了也無可奈何。”
“你最為重要,沒必要為一場熱鬧耗費心神。”
嘴上說的這麼事不關己、冷心冷情,方才還不是凝好雲劍就沖了上去,還為了尋林崖杉的魂魄開了二重金瞳。
周青餘胡思亂想,試圖壓住心髒聽到這句話後産生的悸動,過了半晌,他像是認輸般歎了口氣,不再壓抑心中翻湧的情緒,主動握住沈雲谏手腕道:“帶我去幫忙吧。”
“總不好讓圓滿的結局硬生生卡在最後一步變成悲劇。”
“嗯。”
見他臉上沒有勉強,沈雲谏換了個位置,攬着他的腰喚出飛劍直沖雲霄。
等下!為什麼是攬着他上去!
周青餘被帶到孟修竹身邊,所有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他在衆目睽睽之下不好問出口,隻能憋回疑問。
“看什麼看?”
沈雲谏倒是毫不客氣地冷哼一聲,身上的劍氣猶如實質,直刺得一些打量的目光神識泛痛。
沒了視線幹擾,周青餘心安幾分,他輕呼出一口氣,開始施法。
醫詭道也可稱詭道或傀儡道,修此道者可控他人三魂七魄。
周青餘凝氣成針,深紫色的魂針在他的操控下直直紮進林崖杉體内。
孟修竹感受到了細小的波動,他猛地轉頭,冰冷無神的雙眼盯住周青餘所在的位置,神色扭曲:“你在幹什麼!?”
沈雲谏擋住孟修竹視線,透明長劍橫亘在他脆弱的脖頸,居高臨下地命令道:“安靜一點,他在控魂。”
孟修竹渾身一顫,臉上泛起幾分希望:“師尊……師尊他?”
沈雲谏專注地看着周青餘動作,可沒什麼耐心照顧他情緒,隻冷漠地橫他一眼:“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嗎?安靜點。”
孟修竹立即緊緊抿唇,不發一語。
深紫色的絲線纏繞在空中,半個人形隐隐顯現。
“啊!真的出現了!平劫境就能操控天劫境修士的靈魂,醫詭道能修煉到這種程度的人不多吧?”
“豈止不多,堪稱鳳毛麟角!”
“林、孟二人可真是……好運呐。”旁觀的人默默一歎。
那邊的周青餘根本聽不見這些議論。
絲線的起點是他白皙纖長的指尖,他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宛如凡間操控人偶的傀儡師,但他的神情卻沒有這麼輕松。
以平劫境修為控天劫境修者的魂果然還是太勉強了,但都到這個地步了,怎麼能退……
周青餘緊咬牙關,勉力結印,一字一頓道:“天封地陰!現!”
光芒大盛,識海卻像是被尖銳的東西狠狠紮了一下,令周青餘難以忍受地噴出一口血: “噗——!”
“周銀!”
“師尊!”
兩聲大喊,一聲焦急一聲驚喜,幾乎重疊在了一起。
衆人先是望向孟修竹身邊,驚異地看到本來了無生氣的林崖杉竟真的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