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奢求,”厘追輕聲道,“我知道兄長怨我怪我,不敢再奢求什麼。我隻是,想要贖罪。”
“呵,”季蔚白不置可否,擡眼掃過府中低垂着頭的侍從,眉頭一蹙,“起來。”
身為一國之君動不動就下跪成何體統。
“兄長,我錯了。”
但見厘追可憐兮兮的模樣,季蔚白愈加煩躁:“随你。”
春寒料峭之際,庭院裡的枯樹新發了嫩芽。
季蔚白不知為何,最近總覺心口發悶。而腹中的孩子近日格外活躍,時常踢得季蔚白夜不能寐。
再有月餘,這孩子就該出世了。
往日季蔚白一旦出現半分異常,厘追早就寸步不離地守着他。
這幾日……季蔚白壓下心中淡淡的失落,将之歸作信香作祟。
恰值厘追的燥郁期,厘追去了宮裡也是正常。
“主子,該喝藥了。”
周至捧着安胎藥進來,卻見季蔚白臉色煞白,手中的藥碗“啪”地摔在地上。
“快,快去叫府醫,”季蔚白攥緊桌角,指節發白,“孩子要出來了。”
與此同時,皇宮深處的靜室内,正在經曆燥郁期的厘追猛然睜開眼。
頸後的腺體灼痛難當,卻在恍惚間嗅到一縷極淡的桂花香——是季蔚白的信香。
可那香氣中夾雜着痛苦與慌亂。
心髒蓦地發慌,厘追顧不得滿室狼藉,赤着腳就往外沖。侍衛慌忙阻攔:“陛下,您現在的狀态……”
“滾開!”
厘追信香暴動,震開衆人。
翻身上馬時,嘴角已滲出血絲。燥郁期的乾元本該靜養,此刻強行釋放信香,無異于自毀根基。
另一邊,季府内已亂作一團。
起初隻是輕微的腹痛,可不過半個時辰,胎水便破了。府醫匆忙趕來,一探脈象,臉色驟變:“主子胎位不正,需乾元信香安撫,否則父子俱危。”
府醫急得滿頭大汗。
季蔚白亦疼得眼前發黑,冷汗浸透衣衫。直咬緊牙關,不肯讓人去尋厘追。
厘追此刻正在燥郁期,若讓他來為自己疏導信香,何嘗不是在自毀。
就在此時,房門被猛地撞開。
那個本不該出現的人就那麼闖進季蔚白的視線。
渾身滾燙的厘追跌跪在床前,衣袍松松散散挂在身上,頸後的腺體因過度催動而滲出血珠。
顯然是才從皇宮中回來。
“我來了。”
厘追顫抖着将手握住季蔚白的,濃烈的信香如潮水般将季蔚白包裹起來。
季蔚白疼得神志模糊,本能地攥住厘追的手腕。那人信香源源不斷向他湧來,卻帶着明顯的血腥氣。
厘追在透支自己的信香。
季蔚白憑着理智有氣無力推開厘追:“滾,誰要你……”
“我在,别說話。”
厘追聲音嘶啞,信香卻愈發溫柔,更加用力握住季蔚白的手,任他在劇痛中将自己的手背抓得血肉模糊。
鮮血從嘴角溢出,厘追也恍若未覺。
整整六個時辰。
黎明時分,一聲嬰啼劃破寂靜。
厘追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在床幔上。強撐着最後一絲清明,看着府醫将襁褓中的嬰兒抱到季蔚白身邊。
“是個健康的小皇子。”府醫喜極而泣。
季蔚白虛弱地睜開眼,隻見厘追跪在床邊,臉色慘白如紙,唇角還挂着血痕,卻對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你……”季蔚白聲音嘶啞。
“我沒事。”厘追想擡手擦去他額角的汗,卻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陛下!”
“阿追……”
季蔚白醒來時,屋裡缭繞着濃濃的清苦藥味。
門外依稀能夠聽到輕聲議論。
“夫人還沒醒麼?”
“主子本就體虛,再加上長期郁結于心,産後虛損,唉。”
“可憐這孩子了,才出生爹爹父親都……”
“小皇子月份不足,若是日後離了雙親信香,隻怕會早夭啊。”
“主上惹惱了夫人,夫人一心離開,倘若連小皇子都,主上恐怕會活不下去。”
“錯了,不是恐怕,是一定。”
祈望搖搖頭,無奈看了眼府醫懷裡抱着的孩子。
“主上也是,燥郁期強行釋放信香,又持續了六個時辰,如此這般,誰又能說的清楚是誰欠誰呢?”
塵寰接過襁褓中的嬰兒,示意,“我把他放在夫人身邊,有一些信香總比沒有的好。”
“夫,夫人?”
塵寰進屋便和季蔚白對上視線。
外面兩人聽到聲音亦快速跟了進來,府醫就要兩眼汪汪:“主子,您醒了。”
“嗯,”對于塵寰和祈望的出現季蔚白沒有過多意外,隻是看着那乖巧睡着了的嬰兒,道,“把他,抱給我看看。”
嬰兒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臉像極了厘追,眉眼卻像季蔚白。
季蔚白倚在床頭,懷裡是他與厘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