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漁嚴陣以待，起鍋燒油，放菜，加調味料，翻炒出鍋。

他動作熟練，眉眼在模糊的水汽和柴火煙中更顯得柔和，與周圍的場景完美融入。

兩菜一湯，屋子裡的黴味還沒散盡，他們在院子裡支起小桌子吃，剛擺好碗，兩個佝偻的老人走過來。

最前面的老奶奶端着一盆拌好的涼菜，後面是背着手的老爺爺。

招漁的被子也是和他們家借的。

“吃飯呢，給你們送點菜，”老奶奶遞給招漁，“好久不回來了啊。”

招漁道過謝，接過盆：“阿嬷，一起吃點？”

“不吃了，晚上不能吃太多，你們吃。”

交談間，老爺爺認出招漁：“這不是招才的孫子嘛！”

老爺爺記性不太好，看了半天才認出招漁。

“是，是招才家的，”招漁湊近了讓他看，“您看看長大了嗎？”

“長大了長大了，招才呢，他怎麼不出來打麻将？”老爺爺往院子裡看，“你奶奶也沒個影。”

“在山上呢。”招漁笑眯眯回答，“等我爺爺回來了，我就讓他去找你打麻将。”

老奶奶把他拉走：“他有點糊塗了，你們趕緊吃飯，不夠再去找我要。”

“好，謝謝阿嬷，路上注意安全。”

老爺爺嘟嘟囔囔，一會叫“招才”一會又叫别的名字。

招漁在門口站了會，才回去重新坐下：“這裡住的人少，所以有事都格外幫襯，關系很好。”

周舜煜點頭：“吃完出去走走？”

“當然，”除去路上花費時間，他們能在這呆兩天，招漁當然要好好帶着周舜煜轉轉。

不知道怎麼回事，村子的晚飯格外的早，似乎踏進這裡開始，就要按照大山的作息。

吃過晚飯，招漁帶着周舜煜順着小山路慢慢走，還不忘拿出花露水對着周舜煜一頓噴：“這裡蚊子厲害着呢，一會要把老蚊帳支起來。”

走了差不多五分鐘，才看見第一棟房子，也是靠着山，大鐵門敞開，裡面的牛斜着眼睛看他們。

“這裡的人家不多，也就□□戶，而且這些年，年輕人都去外地打工了，這裡隻剩下老人。”

招漁拉着周舜煜的胳膊，讓他小心地上的黑粒粒：“少爺聽過老人講故事嗎，很好玩的。”

周舜煜：“沒有。”他隻聽過各種老師講課。

“這裡的老人都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事，我小時候很喜歡聽，”招漁抻着脖子看，看見最後一戶人家正坐在門口的碾子上乘涼。

“試一試？”招漁眼睛亮晶晶，“聽聽别人的人生。”

周舜煜還沒說話，遠處的人先看見他們，沖他們揮手：“哎，老招孫子！老趙媳婦說你回來了，我們還不信。”

“回來了，”招漁拉着他過去，“吃了沒？”

“吃了，”老人看着很精神，看着周舜煜：“這是？”

“是我……朋友，陪我回來的，”招漁把手上的小墊子放下，讓周舜煜坐。

“這小子看着英俊呢，”老人歎氣，“你怎麼不常回來看看呢，你爺爺奶奶都要想你了。”

招漁笑：“工作不穩定，抽不出時間，以後肯定常回來。”

“工作哪有那麼重要，你都瘦了，”老人拉着他的手拍拍，“健康最重要。”

旁邊的人接話：“不工作怎麼活？”

“我半輩子沒工作，隻靠着種地打獵，不還是活得好好的，”老人攤手，“我還是最長壽的。”

幾個人哄笑，引得門口打盹的貓懶懶擡頭看。

“年輕人，多出去玩玩，”老人唠家常，“你爺爺活着的時候常說，我們是來體驗生活的，快樂就行，我不懂體驗啥意思，但是我聽進去了。”

“玩了一輩子，所以我這一輩子都過得很開心，”老人點點周舜煜，“年輕人，心裡不要壓着那麼多事。”

周舜煜颔首：“好的。”

招漁替他解釋：“我朋友話少，這些天還遇見點不開心的事，就更不喜歡說話了。”

“不開心？那我給你講個開心的事，”老人摸摸下巴，“招漁小的時候，特别皮，有天我起夜，聽見我家玉米地有動靜。”

招漁暗道不好，剛想找個什麼理由轉移話題，就看周舜煜好像很感興趣，隻能閉上嘴。

“我就看着招漁帶着幾個小孩在玉米地烤玉米吃呢！這幾個小子真膽大，也不怕給我燒了。”

老人模仿招漁的腔調：“汪爺爺家的玉米是最好吃的，我爺爺說是因為什麼種子好，我們就吃他們家的！”

其餘幾個小孩跟着點頭，一副唯招漁馬首是瞻的樣子。

“當時這一片就這麼幾個小崽子，整天來這家蹭飯，去那家喝水是平常事，都寵着。”

汪爺爺繼續說，“我看他們玩得挺好，也沒出聲，在旁邊守着，想着别起火。”

“結果呢，等我腿上被叮了好幾口，他們才吃完。好不容易檢查完了，我也要回去睡覺了，就看招漁又偷偷拐回來了。”

汪爺爺哈哈笑：“你們都想不到他幹什麼了。”

“幹什麼了？”周舜煜問。

“他懷裡還兜着幾根玉米，又給我放回玉米梗上了，還挨個塞了五毛錢。”

汪爺爺哈哈笑：“我當時就說，這小子差不了！”

周圍人也跟着笑，招漁耳根通紅：“好了好了，别笑話我了。”

汪爺爺笑夠了，看招漁：“你現在是做什麼工作的？”

招漁猶豫：“管……”

周舜煜接話：“高級私人生活助理。”

“哎呦，沒聽懂，但是聽着很厲害，”汪爺爺哈哈笑，“行，你爺爺也能放心了，好好幹，不願意幹就回來種地，這片山也餓不死你。”

招漁轉頭，正對上周舜煜帶笑的眸子，也跟着笑：“好。”

說到十點才散場，汪爺爺還讓他們去家裡吃飯。

招漁鋪好床，又把蚊帳架上。他們家還用的是老式蚊帳，一片白紗網捏起個尖扣在腦袋頂上，四個角綁在炕四個角，像個小帳篷。

怕周舜煜喝不慣山泉水，招漁把泡着熱水的礦泉水瓶放在櫃子上，自己灌了滿滿一杯熱水，方便半夜喝。

“睡吧少爺，”招漁看着周舜煜鑽進蚊帳，毫不遮掩地露着上半身，忍不住移開視線，“山裡晚上冷，還是穿着點衣服吧。”

周舜煜頓了下，動作自然換上睡衣。

招漁拍了下臉，強忍着臉上的熱意關上燈。

這裡的月亮很亮，照得屋子裡清清楚楚，招漁看着藏在紗帳後面的身影，嗓子有些發幹。

兩人也在一張床上睡過，但不知道為什麼，隔着蚊帳就多了點别的意思。

周舜煜看他不動：“不睡了？”

“睡，”招漁摸着炕邊上去，硬着頭皮掀開一小角蚊帳：“少爺我進來了。”

黑暗中，周舜煜輕輕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