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讓仆從将飯食端上來後,他還是将髭切叫到了自己身邊。
看着面前“似乎”很豐盛的菜品,被強硬塞了筷子的髭切隻好吃了幾口,對飯菜的評價還是一如既往。
——真難吃。
這個時代的平民通常吃的都是野菜蘑菇,主食也是粟米稗米為主。哪怕是貴族,在此之上也僅僅是多了有限種類的蔬菜,肉類也是水生為多,烹饪方法敬謝不敏。
髭切表面微笑着放下筷子,心底默默惦念起一些名字:紅燒排骨,拉面,牛肉火鍋,奶茶……
“我吃好了。家主大人慢用。”
“真的?”源賴光用懷疑的目光看着髭切,他後來又問過幾次不同的式神,他們都說對人世的飯食很感興趣,比做妖時茹毛飲血有滋味得多,肯定不會浪費機會大快朵頤。
“真的哦。”髭切露出最真誠的目光,随後起身走向書桌,轉移話題,“我先收拾一下這些公文吧,堆放在這總歸太亂了。”
源賴光從不将桌子書櫃放給仆從收拾,大概是出于不信任的态度,可放任堆積會變得很可怕。作為能靠近的人,他也會時常幫忙收拾一下……
髭切抱着書本,忽然有些出神。
所以,他是被信任着的嗎?
飯食撤下,源賴光又口述了一會兒文書的批字,便和衣躺下,緩緩睡去。
燦爛的日光透過窗縫映射進來,一部分投至源賴光身上,另一部分籠罩在放置刀架的桌前。
薄綠的靈團小心翼翼從刀内探出頭來,看看髭切,又望望源賴光,咕哝了一聲。
剛才兄長和家主大人之間的氣氛好像怪怪的……不過好像和平地解決了,應該沒事了吧?
膝丸對剛才聽見的内容沒什麼實感,隻覺得兄長說得完全沒錯,眼下他更想把剛才沒講完的講完,[兄長兄長!剛剛我說到哪裡來着——啊墓穴,墓穴裡就有一個巨大的蜘蛛出現了!]
[再然後……]
髭切安安靜靜注視着源賴光,目光停留在那已初現歲月痕迹的面容上。
果然啊,說出這些話,不是沒有原因的。
家主大人他,大概早已做好随時離開的準備了吧。
髭切的目光晦澀下來,澄澈的茶金仿佛蒙上一層烏雲。
若不是這一次重病,他好像覺得對方永遠會是那個帶領族人走向輝煌的源氏家主,都要忘記了他會受傷,會生病,會老去。
從前虛幻的壁壘,在這一刻才有真切的體會。
人的生命……實在太過短暫了。
髭切沉默着坐到常待的位置,眼中映着膝丸的刀身,腦海裡卻是描繪着未來的光景。
先不說源氏的起伏,單是他與膝丸……也是分别的時間更久。更遑論那些避之不及卻無法阻止的事情。
他頭一次覺得,知曉未來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雙眼眸裡,流露出了與平時不太一樣的東西。
[兄長……?]
膝丸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一點。
他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兄長很愛發呆,常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平日家主大人不在的時候,自己一人在屋裡的時候,哪怕有侍女在旁邊,兄長總會看着一處風景走起神來。
但等回過神來,看着他的時候,總是平和地笑着的。
今天的兄長,第一次露出了像是悲傷的神色……
[兄長,兄長……]膝丸小心翼翼地呼喚着,被感染着變得手足無措起來。為什麼會這樣?到底該怎麼辦?太刀本能地想着怎樣才能讓兄長開心起來,卻後知後覺自己現在連與兄長面對面都做不到。
[其實……家主大人昨天還對我說了一些話。]
膝丸的情緒低落着,想了想還是說了。
他又想起昨日傍晚時的情景,源賴光把他放到枕邊,卻不是立刻就休息了。
向來威嚴的主人垂目看着他,提起兄長時卻用了無比溫柔的語氣,‘膝丸,髭切很想你。如果你還不快出來與他作伴,他可是會很寂寞的啊。’
兄長他……也會覺得寂寞嗎?
膝丸有點記不清自己當時的反應了,隻是忽然想起髭切每每呼喚自己時期待的神色,無一處不在證明,他是期待着他的。
那樣可靠的、厲害的兄長,一直期盼着自己的到來……
[兄長,]看着眼前的身影,膝丸堅定地說,[請再等一等,我很快就會……]
就會趕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