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丸一覺醒來神清氣爽,緊接着目光就捕捉到了旁邊淺色的身影,整個團子都散發出愉快的氣息。
[兄長,早安!]
他望着已經安靜等待家主起床的髭切,又看了看窗外已經透出亮光的天色,忍不住感慨兄長起的可真早,每天他睜開眼睛就發現兄長已經醒來了。
[好像有什麼忘記了……對了!]一想起這事膝丸就懊惱至極,他本來是打算回來後跟自己兄長講講都是發生了什麼的,結果除妖時忍不住用多了靈力,加上家臣們閑聊了太久,他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沒關系,現在說也來得及!嗚……都是我太大意了。]膝丸團子振作了一瞬,又萎靡下來,自責又委屈,[如果我更強大一些就好了。]
不過他還是很快打起精神,說了起來,刻意無視了自己的話并不能被聽到的事實,[兄長當時在外面,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吧?事實上我也很震驚。]
[我記得……當時有個高大的僧侶打扮的妖怪闖了進來,拿着蛛絲想對家主大人攻擊。當時家主大人正在休息,我喊了好久也沒反應。]說到這,膝丸後怕地呼了口氣,[不過家主大人馬上醒過來了,還抽出我砍傷了那個妖怪!]
[後來就是家臣們趕來,嗯,就是兄長昨夜見到的那些人。家主大人帶上我,和他們順着血迹去了葛城山,在那找到一處墓穴——]
膝丸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的聲音被醒來的源賴光打斷了。
“髭切。”
髭切此刻就跪坐在源賴光身邊,聞言向前微微附身,眼底露出詢問之意,“家主大人?”
看着盡在咫尺的付喪神,以及那雙幹淨地映照着自己全部面容的眸子,源賴光詭異地陷入沉默,一時說不出口自己坐不起身的窘狀。
但他細微的神色還是被髭切看在眼裡,加上那副尚未好轉的病容,髭切幾乎馬上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家主大人身體抱恙,今日也要休息吧?”他笑了笑,“我會讓菖蒲轉告出去的。”
源賴光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發出的聲音幹啞:“還有……”
一刻鐘後,冒着熱氣的茶水擱在源賴光枕邊,髭切則合上手中剛看完的文書,輕歎一聲:“我早就說過要幫家主大人分擔一些了,結果還不是變成這樣。”
是的,源賴光還是背叛了數天前的自己,請髭切幫自己處理公文。
散着墨香的紙張在桌上整齊鋪開,一個個秀氣的字迹躍然而上,髭切端正地跪坐在桌前持筆,将源賴光所言一逐字謄抄在上面。
用這樣幼小的身體握筆,寫出來的效果卻比想象中好不少,也不知怎麼就順利起來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髭切聚精會神,卻在下一刻聽見源賴光的聲音後動作一頓。
“你覺得,賴信如何?”
筆尖長久地停留在紙面,頓時暈開一片。
髭切心神不穩了一瞬,轉頭望向倚坐起來的男人,“……家主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賴信自幼聰慧,性格也是果敢明決,親善有加。父親在世時常常誇獎他,而他也是兄弟之中武藝最強,用兵之才更超于我,未來定是成大事之人。”源賴光沒有回答髭切,隻是自顧自地說着,還啜了口茶。
髭切望着他,笑意卻不自覺地淺了許多。
“隻是忽然想到昨日你與他出去巡察,随意問問。”源賴光好似找補般說了一句,“有一個好的使用者,應該是開心的事吧。”
但這樣的話語也太過明顯了些,連裝傻都變得很難。
髭切轉回頭來,灼灼地注視着文書上一片難看的烏黑,良久,他輕聲問:“家主大人打算把我和膝丸傳給誰?”
停頓了很短暫的時間,源賴光的聲音再次傳來:“我的長子賴國,資質欠佳,不足以擔起源氏家主之位。其餘年紀尚小,待我死時恐怕也還稚嫩,輔助家族都很艱辛。”
“所以,家主大人想另擇一脈,對麼?”髭切合上文書,露出一如既往的淺笑。
源賴光卻忍不住避開了他的視線,“對。”
如此平靜地談論着自己死後的事,對于人類來說也太詭異了些,但源賴光好像對此完全不在意,隻是肯定了這個說法。
髭切看了他良久,“我明白了。”
他又打開一本新的文書,語氣松松散散:“我們隻是刀嘛,主人想怎麼做,我們隻要聽從就好了。”
“……你能這麼想就好。”源賴光仿佛松了一口氣似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啊,”髭切笑着,聲音很輕很輕,“作為刀劍,我早就做好這樣的覺悟了啊。”
外面日頭已經高升,屋裡也變得暖熱起來,可屋裡的氣氛卻不上不下的怪異,隻剩不斷加快的翻動紙頁的聲音。
“笃、笃、笃。”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
菖蒲推門進來,細聲詢問:“大人,時間到了,要用飯嗎?”
源賴光應聲,又問髭切:“你想吃什麼?”
髭切卻是繼續寫着,頭也不擡地回:“您難道忘了,我不用吃東西的。”
一定是生氣了。
源賴光暗歎一聲,作為主人,結果當着自己刀劍的面讨論把他傳給誰,實在是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