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眼睛一亮,小跑過來,表情盡是惶恐,“昨日是我不對,喝醉了盡說胡話,那賭約作廢行不行?你就當什麼也沒聽見!也不要去羅城門了。”
城中每次有大妖怪傳聞出現都會死人,更不用說進來總有人說在羅城門看見了惡鬼,友人實在無法承擔這後果,早早地就在這裡等渡邊綱了。
然而人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渡邊綱聽着友人的勸阻,心中反倒升起一股勇氣,剛才的忐忑恐懼全然消散了。他拍了拍友人的肩,沉聲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就算有妖怪,我也會将其退治!”
哎呀呀,成功耍帥了呢。渡邊大人。
髭切笑望着這一幕,在友人擔憂的注目下,繼續和渡邊綱朝羅城門行進。
不得不說,今夜道路相當安甯,連往常的一些小妖怪都不見了。近秋時節的蟲鳴在耳畔此起彼伏,更添幾分寂靜。
也就是在這種寂靜中,髭切出聲詢問:“渡邊大人為何不聽那人的話原路折返,非要走這一趟呢?”
逸聞什麼的其實無所謂啦,還是保住性命更重要些。
聽見聲音的渡邊綱下意識按住腰間太刀,頭也不回地道:“出爾反爾,不是我的作風。”
好吧好吧。髭切無可奈何地點頭,真的不太能理解這樣的想法。
不過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了。
行進至羅城門附近,才發現不遠處的羅城門處空無一人,比方才途徑的道路還要安靜,隻有茫茫霧氣飄蕩着。
渡邊綱驅使着馬繞着城門轉了一圈,靜靜待了一會兒後便歎了口氣,接着原路返回。
看得出,他也覺得浪費了時間。
難道真的時間沒對上?髭切環顧四周,在确定附近沒有一點妖氣後收回視線。
不對。
他猛然反應過來。
怎麼可能沒有妖氣呢,平日裡和源賴光一同巡察時,再不起眼的地方也總會殘留一兩絲瘴氣。這座城池,本身就充滿了妖怪啊。
今夜真的太過安靜了,安靜到了……詭異的地步。
想到這裡,髭切再次出聲:“渡邊大人,請你快點騎馬回去吧,這裡可能——”
“嗚……”
一道悲戚的嗚咽聲傳來。
糟了。髭切心道。
此時渡邊綱已經走到一座橋邊,橋底水流潺潺,隻是不見水影,漆黑如一片深淵。
橋頭旁邊,一道雪白的倩影伫立在那,即使看不見臉,也能憑那婀娜纖弱的身姿想象出究竟是怎樣的美人。
哭聲就是由她發出的。
再看渡邊綱,男人已經有些恍神,馭馬行至她身邊,低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女人像是受驚一般,輕顫後緩緩從袖中擡起臉來。
那是怎樣驚豔的姿容啊,溫柔的雙眸清澈如雪,漣漣淚水從臉頰滾落,輕咬的唇瓣泛起粉紅的色澤——總之,是絕對能引起男人保護欲的存在。
渡邊綱果然像被蠱惑了,短暫的失神過後便十分有禮地再次問了一遍。
“妾身……妾身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美人垂眸,說起自己是新搬至京都的,家住五條府邸,但因找不到路,天色又晚了,十分害怕,便忍不住在橋邊哭了起來。
就連聲音也是輕靈如玉,甚是悅耳。
渡邊綱簡直要淪陷了。
他直接道:“我送你回去。”并下了馬,将人扶上去。
看着女人身軀中簡直要膨脹出來的妖氣,以及通過靈視看到的粗犷原型,髭切有些木然,微微振刀以示警醒。
可渡邊綱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反倒是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瞳孔變得有些幽深。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髭切加大了力度,卻被女人“哎喲”一聲喚回了渡邊綱的注意力。
“怎麼了?”
“大人能不能、能不能把刀放遠一些?”美人輕輕擡眸,“人家有些怕。”
渡邊綱猶疑地看了看腰間,最終把太刀往身後挪了幾寸,“這樣可以了吧。”
美人依舊搖頭,甚至貼向男人,指尖輕點,“人家的意思是——隻有我們兩個,大人……”
哇真是好會。髭切有些氣笑了,當然是氣渡邊綱到這時候還沒察覺出端倪,這都要到五條府邸了。他直接一道靈力抽了過去,順勢也抽到了扮成女人的茨木童子。
靈力與刀氣的混合對人或許隻是疼痛,對妖鬼則是皮開肉綻的效果,隻見那女子猛地一僵,再度回首,眼中已是一片猩紅。
“其實,我家在京城之外。”
渡邊綱沒有看見那雙血眸,好奇問道:“你家在哪裡?”
“自然是——當初你們踏平的地方啊!!!!”
輕柔的女聲轉為低沉的怒吼,女人的身形一瞬間膨脹開來,屬于妖怪的鬼角在月色下散發着不詳的光,一雙血色的眼瞳更是緊緊盯死了渡邊綱。
“大江山的仇怨,我可不會忘記!”
那巨大的鬼手極快地沖向渡邊綱的頭顱,帶着觸之即死的力度。
渡邊綱極度震驚之中又留有一分方才被打的清醒,他抽出腰間的太刀,拼命揮了出去。刀光閃爍之間,利刃劈開了無比堅硬的東西,好像有什麼晦暗的東西湧了出來。
這還是第一次在戰鬥中感受到疼痛。
髭切死力用靈力抵抗着,并慶幸自己下意識用了這股力量。
那是人眼無法看見的情景,斷臂截面溢出無數污濁的妖氣,死死纏繞着太刀刀身,如同詛咒一般将其束縛起來。
與從前斬殺妖鬼殘存的妖氣一起、逐漸與刀本身散發的靈力融為一體。
但妖氣終究抵不過靈物的力量,還是消散了。
渡邊綱舉着太刀,刀身有血汩汩流下,直至他攥着的手掌縫隙中。
“呃啊!!!!”茨木童子發出痛苦的吼聲,雙眼卻直直盯着渡邊綱手中的刀,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
難不成,還沒有放棄?
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髭切心中一凜,徑直從刀中以靈體的狀态顯現出來。
黑夜中,散發着光芒的太刀付喪神就這麼憑刀浮現在半空中,精緻帶笑的臉龐因為半透明顯露出極緻的非人感。自其周身的靈力浮動着,亦是如刀劍般銳利。
“果然……”茨木童子看着髭切,發出冷笑,“有刀靈的刀啊,怪不得……”
“還想繼續嗎?”髭切注視着茨木童子的斷臂,笑意軟軟,說出的話卻是相反的可怕,“那麼,另一隻手臂我也收下了哦?”
像是接收到指令,渡邊綱也作出戰鬥的姿态來,目标直指茨木童子的另一隻手臂。
茨木童子本能地後退幾步,語氣嘲諷:“實力倒是不錯,比一些徒有虛名的家夥強得多,可惜,還是被弱小的人類支配了。”
“效忠人類,不覺得恥辱嗎!?”
髭切微微一笑,“完全不覺得呢。”
茨木童子一邊躲避渡邊綱的攻擊,失去一條手臂的他顯然沒有之前強大,一邊道:“在人類身邊有什麼意思,都是一群虛僞的家夥罷了。不如跟我一起複興大江山,做妖更加自由,也會變得更強啊!”
此等拐帶言論引發了渡邊綱警惕,他緊緊盯着茨木童子,卻懊惱自己嘴笨插不上話,隻是用更強的力度握住刀柄。
髭切完全沒在意這些,隻是對着茨木童子露出一個輕飄飄的笑容。
“你指的強,就是成為女裝大佬嗎?”
茨木童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