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髭切好奇地盯了他一會兒,施施然來到他身邊。
角落裡犬福的目光也立即跟着瞄了過來。
“你這不是也有弟弟嘛?”髭切坐了下來,轉過臉笑道。
犬鬼正悶聲不響地喝着酒吃着菜,聞言扭過頭來,“什麼?”
一刀一式神在過去長久的巡察中已經建立了閑聊有回應的友誼,得到回答的髭切往犬福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不是你的弟弟嗎?”
“……算是吧。”犬鬼連眼神都沒動一下。
還真是冷淡。髭切眨了眨眼,“那你之前還說那種話。”無用的感情什麼的,以及後來他每次提到膝丸,對方話裡話外都充斥着不贊同。
“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犬鬼又喝了一口酒,猩紅色的眸子格外平靜,“身為式神,本就應當抛卻那些無用的東西,專心為主人排憂解難。”
“這樣啊……”髭切笑了笑,又向那團黃絨絨瞥了一眼。
犬福已經轉過頭去,但從那條垂落的尾巴上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
他換了話題,“說起來,上次的傷沒問題了吧?”
犬鬼颔首,“多謝關心。已經痊愈了。”
“那就太好了。”
式神回到小紙人中就能恢複狀态,實在是方便極了。髭切感慨着,轉頭就對上一張臉,“鬼切大人!一直仰慕您的威名,今日一見十分榮幸!”
這下一發不可收拾,對髭切好奇的式神們再一次圍上來問東問西。一旁,酒過三巡的源賴光剛好在打瞌睡,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等式神好不容易散開,髭切手裡已經握住了不知被誰塞過來的酒杯。
“不來一杯麼。”犬鬼朝他舉了舉杯子,示意道。
這……
髭切低頭,從略帶渾濁的酒水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這種狀态喝酒沒事嗎?應該沒事吧,他是付喪神,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就在髭切端起酒杯準備嘗一口試試鹹淡的前一瞬,一隻手強行從他手中奪過了杯子。
“你還想喝酒?”
擡頭,源賴光正一臉不允許地看着他。
“家主大人,”髭切軟綿綿地笑起來,“隻是一點酒嘛,這又沒什麼關系。”
源賴光環顧一圈,式神們望天望地裝死,唯恐被問及是誰給的酒。
不過男人最終也沒追究,而是扶着桌子起身,對髭切招招手:“陪我出去走走。”
鵝毛大雪從天而降,庭院入目一片茫白,每一寸空氣都充斥着刺骨的冷氣。
一人一付喪神走在檐下,成了這片雪色與木色中唯二的亮色。
迎面而來的冷風讓源賴光酒意散去了許多,他低下頭,便看見髭切伸手接到一片雪花。
“平安京很少有這麼大的雪。”他道。
“欸,那還真是幸運呢。”髭切感受着冰雪在手中融化的涼意,沒了肉身對冰冷反應的刺痛感,隻剩單純的感受而已。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這裡見到大雪。
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傳來,髭切轉頭,發現是犬福遠遠跟在他們後面。
“和犬鬼的能力相比,他隻能做一些簡單的守衛或雜務,所以你沒怎麼見過他。”男人出聲。
髭切明白了源賴光的意思,“是您特意讓他跟出來的啊。”
“嗯。”
髭切不禁一笑,問出了那個他之前就很有興趣的問題,“家主大人很喜歡狗狗嗎?”
常用的犬鬼就是犬類,剩下的式神裡也有幾個犬系,甚至其弟賴信大人的性格也——
他也很喜歡狗狗呢。
“嗯?”源賴光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看過來。
“啊哈哈,隻是想到了有趣的事。”髭切說着,快走幾步來到一個台子旁,上面已經堆滿了厚厚一層雪。他伸手捧住一大把,用力攥成球狀,幾下就做出一個雪人來,“家主大人來玩雪嗎?”
源賴光沒有回答,隻是将目光落在付喪神沒什麼血色的指尖上,繼而看向那露出一截手腕的單薄的衣袖。
那日侄子賴義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他望向站在檐廊盡頭的侍女菖蒲,喚她過來說了句什麼,就放她走遠了。
髭切看着菖蒲走進男人平日休息的屋子,不久後抱了一件像是衣服的東西過來。
“家主大人覺得冷了嗎?”髭切拿着在他手裡不會化的小雪人道。不過也正常,今天的确比往常還冷幾分,男人已經不是最鼎盛的青年了,自然應當保重身體。
哪想源賴光對着他指了指,“給他穿上。”
菖蒲走上前,将手裡的衣物展開,髭切這才發現這是一件帶着毛毛領的厚實披風。
他愣了一下,等菖蒲快将披風圍到他身上才反應過來,後退一步,“家主大人,我不冷呀?”
菖蒲停下動作,看向男人。
源賴光皺着眉上前,握了一下他的手,“還說不冷。”
髭切覺得好像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家主大人……其實刀劍本身就是冰冰涼涼的。”說完,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源賴光看向菖蒲:“聽見沒有,他說他冷。”
菖蒲:……
菖蒲沉默地用披風将付喪神裹住,将系帶打成漂亮的蝴蝶結。
蓬松的毛毛領幾乎将付喪神整張臉埋在裡面,隻剩淺金的頭頂與淡黃的皮毛交融在一起。
柔軟的皮毛帶着陽光的味道,感受得出是早早就打理好的。髭切努力從毛毛領中探出腦袋,又從前面的開縫中伸出手,試圖撫平那過于支棱的毛絨絨,可惜以失敗收場。
家主大人果然是喝醉了吧。
髭切無奈地看向正望着他笑的男人,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不過,的确很溫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