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源賴光将手中的髭切太刀入鞘,呼了口氣。
“家主大人是在擔心剛才那個人會把我和弟弟帶走?”
髭切語出驚人,源賴光驚訝地看向他,但想到藤原道長出門前說的那兩句話,男人沉吟片刻道:“不會。藤原左大臣出身尊貴,卻也是豪爽之人,不會在這種事上出爾反爾。比起他……更該擔心的……”
眼見源賴光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像是被什麼困擾了一樣,髭切出聲打斷了他:“更該擔心的?”
源賴光這才像是回過神來,看着髭切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緩緩走到他面前,十分鄭重地蹲下身來,伸出一隻手扶住他的肩膀。
“貴族之間并非表面上那般平和,暗中窺察者頗多,都想抓住機會将政敵落井下石。加上陰陽寮中人所屬派别難以探明,不能保證沒人盯上你和蜘蛛切。”
說了這麼多,原來是擔心有人将他和膝丸擄走做式神啊。
髭切總算明白了源賴光一直不願讓他出門的緣由,先前雖有猜測,卻遠沒有親口說明來得清楚。
他露出安撫的笑容,“家主大人不必擔心,弟弟到現在都隻能安安靜靜呆在府邸,外人連碰都碰不到;至于我,唔……現在也不出門,就算出去了,也是有自保之力的嘛。”
看到源賴光露出不信的表情,髭切又強調道:“我本身就是武器啊。”說着,他看向放着“自己”的刀架。
為了證明自己有揮動武器的能力,髭切踮腳将自己的本體抽了出來。就是本體有點長,他往一旁跑了幾步才完全離開刀鞘,而後牢牢握在手中,以豎直向上的形态。
“怎麼樣家主大人,還不錯吧?”鋒利的刀劍映照着付喪神淺金的發色,漂亮的眼睛掩蓋在凜凜刀光之後。十足的銳利。
“……”源賴光下意識後退一步。
縱使是幼童體型,付喪神的力量也足夠拿起本體,就是揮舞起來有些困難,臂展不足的缺陷實在不好彌補。
髭切試着揮舞了幾下本體,帶動空氣獵獵生風,可這幅情景在旁人眼中就是小孩在玩弄無法驅使的武器,搖搖欲墜,看得人膽戰心驚——即使是知道他本質的源賴光也沒法說服自己。
源賴光再度後退一步,唯恐自己被自己的刀砍到臉或者膝蓋。
那說出去可太丢人了。
“……”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躲開了,認為這很不符合武家精神的源賴光頭疼地上前,從髭切手中取過太刀,“好了,我知道了。”
手中突然空空如也,髭切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背過手去,“我說得沒錯吧?”
源賴光無奈地歎了口氣,揉揉自家付喪神的腦袋。
……
不過擔心的事情并未發生,接下來的日子依舊平靜地度過着。
漫長的冬日漸漸到了極寒時候,就連妖鬼都變得稀少起來,逢魔時刻也成了單純每日一見的夕陽餘晖。
或許是妖氣消減了的緣故,靈力則相對的增長了,膝丸現在每天都吃得很飽,吃完就抑制不住困意睡大覺,有時候一連睡上很久,連和兄長聊天都顧不上了。
——雖然在髭切看來完全沒區别。
對髭切來說,這種時代打發時間的消遣很少,看書、批文書居然成了消磨時間的主力;偶爾,源賴光也閑下來,他們還能一起下棋射箭。
這是髭切新發現的一點,源賴光的射術着實精湛,從前隻見他用刀,沒想到射箭的水平也相當厲害,隻能說不愧是武将麼。
而也因為是武将……對方的棋藝屬實不太美觀,作為初學者的他甚至還要好一點。不過自己真的是初學者嗎?髭切也說不上來。
最意外的當然是源賴光還會唱歌這件事,唱得還不錯,很多時候,他便安靜地坐在那裡聽男人唱和歌,而後惋惜不能聽着歌謠入睡實在太可惜了。
當然,對比這些活動來說,還是和弟弟聊天最能放松心情。
又是一天細雪綿綿,源賴光在前殿招待前來拜訪的賓客,不便見人的髭切則留在寝居,無所事事地趴在桌上,撥拉着膝丸刀拵上的繩結。
“又過了一個月了吧……還不打算出來見面嗎?家主大人很想念你哦。”
“弟弟也太耐得住性子了……幹脆叫‘忍耐丸’或者‘忍耐切’好了。這個名字不錯吧?”
還是一如既往的沒反應。
髭切也不氣餒,倒不如說已經習慣了,指尖在繩子上卷啊卷,而後再舒展開,配合着碎碎念,也勉強算得上有趣。
但就在倏然間,髭切眼瞳微凜,在還未動作前身體就先緊繃了起來。
在他的身後、原本不該再存在第二個人的房間裡,一道陌生的氣息憑空出現了。
一道帶着困倦的、不耐煩的童音傳來: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