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不配合的雨啊。髭切也看向窗外。
好在出門的時候雨就基本停了,隻聽得到滴滴答答的聲音,髭切發現源賴光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而後将“他”挂在腰間。
忽然明白了對方在擔心什麼的髭切沉默。怪不得冬日淋雪回來,男人都要用和紙把他的本體仔仔細細擦一遍。
……
巡察内容從始至終沒有變過,從朱雀大道至延伸兩邊的道路全都探查一遍,無害的妖怪放過,邪惡的妖怪殺死——尤其是能附人身緻其死亡的類型,一旦看見必定趕盡殺絕。
意外的是,今夜的收獲零零碎碎,隻斬了屈指可數的妖物。髭切耐心等待源賴光将刀擦拭幹淨,才從中出來,跟在隊伍旁邊。
他不經意看向拿在男人手中的本體,其上因斬鬼纏繞的煞氣已經到了相當不容忽視的地步——怪不得今日那櫻花妖那麼慌張。
不過也是,源氏三振斬鬼刀早在京都名聲大噪,衆鬼聞風喪膽,甚至已經有不少老實妖搬出去了。據說這事還讓陰陽寮議論了一通,擔心源氏這樣會顯得他們很沒用,砸他們飯碗。最終讓藤原力壓了下去。
看着源賴光将式神收回,小巧的紙片在他指尖成了完全無害的物什,根本想象不出他們能發揮出多大威力。
月亮從烏雲後完全顯露出來,照亮着隊伍的返途。
結果就是回來後源賴光有了風寒的症狀。
唯恐男人倒下,叫了菖蒲去熬湯藥防患于未然,髭切則是盯着源賴光蓋好被子,從一旁看着他。
然而對方的不安分程度還是超出了預料,哪怕喝完藥躺進被窩,他還讓他把桌上沒看完的文書給他。
“……”髭切無奈,但還是把東西遞了過去,“在這種時候,還是好好休息比較好吧?”
源賴光眉眼舒緩,“就一會兒。”
昏黃的燈光下,隻剩下男人翻動紙頁的聲音。
過于安靜的氛圍總是容易讓人走神,髭切漸漸放空了目光,視野裡隻餘一片橙黃,直到男人再一次喚他的名字:
“鬼切。”
髭切擡頭,“嗯?”
源賴光的目光仍停留在紙上,“會埋怨我會将你傳給家族另一分支嗎?”
髭切停頓了片刻,“……沒有吧。想将刀劍傳給誰,是主人本就有的權力。”
“很理性的回答,”源賴光這才擡起頭來,“隻是你的話語似乎并不是這個意思。”
可能是下意識站在第三方視角來看待了?髭切想了想,确實本來就是這樣的概念。
他又阻止不了什麼。
“為什麼會選擇賴信……是因為他身上所具有的資質,有希望帶領源氏一族站在更高的地方。”源賴光徹底合上公文,幽深的眸子在燭火下仿若燃燒着。
大概是這一刻,他才如此清晰地看到源賴光身上的野心。
髭切怔然,心底不知哪裡被觸動了一部分。
“人是會死的,相比起你們,壽命很短。武家之争又從不安甯,說不定哪一天就身首異處,不得善終。”源賴光緩緩說着,像是有什麼執念被觸發了,“如果不是看清了現實,我也想讓你和蜘蛛切世世代代在我這一脈流傳下去。”
“可前提是,有‘世世代代’。”
源賴光終究說出了自己的夙願,“比起單獨一支在風雨中岌岌可危,我更希望整個源氏得到榮耀。”
髭切明白了他的意思。
隻是,人總歸是自私的,血脈之争也層出不窮,誰能知曉後世會發生什麼?髭切很想說不如自私一些,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至少這一刻,這個男人的堅信不需要質疑。
“家主大人,那麼,你的訴求是?”
“代我看着他們吧。”源賴光斂下的眼中透露出幾分柔和,“代我看着源氏,看他們能走到何種程度。”
“……好。”
髭切淺笑着看着男人,雖然他也很想俗套地說一些“您親自來看更好吧”這種台詞,但可惜太不現實了。
人類,根本活不到那時候嘛。
“我和弟弟,一定會替您好好看着的。”
無人注意的桌上,薄綠太刀微微振動了下。
晚上一醒來便認真聽着兩人對話的膝丸,在聽到兄長說到自己時更加振奮,不久前才按捺下去的激動再次沸騰。
顯現的力量,已經足夠了。
要不是想知道家主大人跟兄長都在說些什麼,他一定會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出現在兄長面前!
“前提是……弟弟能出現在我身邊。”
用了與男人相似的句式,髭切用開玩笑的口吻道,接着起身去拿被男人合在被子上的文書:“好了好了,已經很晚了,家主大人真的該休息了。”
“兄長!”
剛把文書塞入書櫃的髭切愣在原地,啊呀,他這是惦念弟弟都惦念出幻聽來了?
“兄長!!”
飽含思念的聲音在屋内響起,繼而是飛速靠近的腳步。
好像不是幻覺……?髭切驚訝轉身,随之而來的是一股驚人的力道,極大的沖擊力撞得他後退幾步,好險才停住。
一個毛絨絨的腦袋抵着他的肩膀,把他箍得死緊,絲毫不肯撒手的意味。
視野中是近在咫尺的薄綠色,奇異的親近與熟悉感在這一刻迸發,明明應該推開的警惕全部散去,過度親昵的距離也變成欣喜。
髭切下意識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