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洗硯盯着那個“好”很長時間。
一直到張波再次晃悠着走進來,他才鎖上手機。
張波在他身邊坐下,這回,臉上多了僵硬的笑容。
“沒憋什麼好屁。”金汛淼嘀咕。
“又幹什麼?”梁洗硯掀起眼皮,“還要再顯擺一會兒您和商哲棟的愛恨情仇?”
“要沒什麼事兒,你倆回吧。”張波沒理他的冷嘲熱諷,“一會兒商老師要來,我怕人家不喜歡閑雜人等太多,還是提早清個場。”
梁洗硯低着頭,手裡轉着他的手機,冷笑:“合着嫌我倆礙您事兒了。”
“今兒沒玩盡興,我的。”張波說,“但你們還是走吧,商老師的交友檔次...嗯,很高,肯定跟你們倆是沒什麼共同話題的,我總不能什麼樣兒的人都拿去他眼前晃,對吧,不合适。”
金汛淼看着張波那張冷嘲熱諷的臉就想啐口唾沫,他心裡想:人家商老師都要搬去跟我哥們兒住一屋了,雖然梁洗硯還沒同意吧,但你張波費盡心思才特麼請人過來坐坐,誰親誰疏高下立判,豬鼻子插大蔥,裝什麼蒜呢。
張波下完了逐客令,接着要去忙。
“唉。”梁洗硯叫住他。
張波回過頭,看見梁洗硯搭着個二郎腿,姿勢随意地半靠在沙發上,手指随意一擡,指着對面牆上挂着一副山水畫。
“那幅畫是你買的?”梁洗硯問。
張波瞄了一眼,頗為顯擺地回答:“是啊,宋代孫豫的真迹,丹壁遠山圖,前陣子剛收來的,怎麼着,氣派麼?”
金汛淼沒好氣說:“早就聽說你張少爺在蹚文玩的水,買了不少新藏品,原來在這兒擺着呢,怪不得天天邀我們來莊子看。”
張波笑了笑:“文玩麼,玩得就是個眼界文化、家世地位,有的人想顯擺還顯擺不上呢。”
“我說畫是假的。”梁洗硯向後一靠,勾唇看着張波,“你信不信啊?”
氣氛凝了三四秒。
張波半張着嘴,瞪着沙發上的梁洗硯,金汛淼眨了一下眼睛,又使勁兒去瞧好幾米外的古畫,以他的水平沒看出什麼纰漏;而梁洗硯氣定神閑,那雙單眼皮擡起,慵懶随意地對上張波的視線。
最後是張波的一聲爆笑打破了沉默。
“瞧你裝得跟真的似的。”張波笑得都快岔氣兒了,“小梁爺,我玩兒文玩多少年,見過多少真東西,你一個大頭兵還指點上了。”
“您呐,遊手好閑好好當個富二代吧,不懂的地方可千萬别瞎裝逼,淨丢人現眼。”張波又樂,“您要是有這一眼能辨真假的本事,或者但凡能把梁老爺子的真東西學個一分二分的,梁叔叔還犯得着天天跟您吹胡子瞪眼?”
梁洗硯也不惱,他懶散地放下二郎腿,起身時,順手從桌邊撈了個飛镖來,不知道是誰玩完以後沒收回去,就在那擺着。
“你要幹什麼?”張波警惕看着他。
“你說的——”梁洗硯很慢很慢地擡起手,話說一半,忽然長指一甩,手裡的飛镖唰得一下順着指尖飛出,好幾米的距離,飛镖咚得一聲,直直穿過挂畫的挂環,啪得紮入牆壁幾厘米。
張波吓得魂都飛了,一是怕自己大價錢收來的古畫被這痞子毀了;二來也是驚訝于梁洗硯扔飛镖的手勁兒和準度。
“——很對。”梁洗硯點了一下頭,笑容懶散,“我懂什麼啊。”
“走了。”梁洗硯拍了拍張波的肩膀,回頭看了眼畫,“怕您挂不牢,加個固,回家學學怎麼說話,怎麼尊重人,下回再拿商哲棟來小爺這兒雞毛當令箭——”
他又笑,單眼皮也跟着上挑:“我就把飛镖紮您腦袋上。”
直到梁洗硯和金汛淼都快走出屋裡,張波剛從這一飛镖的狠勁兒裡緩過神。
他對着梁洗硯的背影再也擠不出他的假笑,低頭啐一口。
“媽的,瘋狗一條,活該特麼的人見人嫌。”
鬧了一通,梁洗硯和金汛淼上車準備走,金汛淼打着了火,張嘴,罵:“張波,傻逼玩意兒。”
“哎呦。”梁洗硯往後靠了靠,樂了,“罵得這麼直抒胸臆。”
金汛淼斜他一眼,莫名其妙。
梁洗硯笑着把手機在褲腿上蹭蹭,裝模作樣說:“罵人說髒話不是個好習慣,顯得您層次低,容易跟商老師沒共同話題。”
“丫滾蛋。”金汛淼狂罵,“他張波除了吃喝嫖1賭會幹什麼,大學文憑都是花錢買的,穿上身西裝買幾個古董文玩他還成上流人了,還跟商老師檔次一樣了,我呸。”
梁洗硯坐後排,打開手機,發現“秋遲”又給他來了一條消息。
【秋遲】:我快到了,你在張波那裡嗎?
梁洗硯在心裡面陰陽怪氣:不在,因為張波說我的檔次不夠見您。
但回複消息時還是收斂了。
【小梁爺】:不在。
【秋遲】:好吧,我以為你會在。
梁洗硯冷哼了聲,覺得他莫名其妙。
【小梁爺】:我在能怎麼着?
然後就沒再看手機,他擡眼,問金汛淼:“你跟我說說這商哲棟到底什麼來頭啊,他再牛逼,也沒必要這麼多人都趕着巴結吧,能得什麼好處,他不是在文物研究所上班麼?”
金汛淼從後視鏡瞥他一眼,“商老師搞研究是他自己喜歡安靜,不想繼承家業,他爸商世坤背後多大個公司多強個人脈啊,誰不想搭這層關系?”
梁洗硯沒再吭聲,手裡手機震了震,來微信了。
【秋遲】:我會很高興。
梁洗硯手指懸在聊天框,一時半會兒真不知道該回什麼。
高興?高興什麼。
他又不是曲藝班子說單口相聲的,在或不在的,能有什麼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