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梁洗硯總有一種“布兌,中計了”的感覺。
但是細琢磨,又想不明白他具體是哪一步開始掉坑裡了。
反正現在的情況就是,他已經點頭了,不久以後,他就要和這位一本正經、溫沉無聊、面若冰霜的商老師住一塊兒了。
說實話,梁洗硯真覺着以他倆天差地别的生活方式,住一起打起來也是有可能的。
“家裡條件一般,提前跟您說明白,我那說是四合院,其實就是二環以裡老破小。”梁洗硯皺着眉,有些事兒他得提前交代清楚,“還有,我不會做飯,家裡也伺候不了您吃喝,下班回來飯得自己解決。”
“我都不挑的。”商哲棟看着他,“我也不麻煩你。”
答應到這份兒上,梁洗硯沒話說了,擡起手在自己太陽穴上怼了一下,才問:“那您什麼時候搬?”
商哲棟說:“後天下班以後吧,方便嗎?”
梁洗硯一想,商哲棟這時間給的還真合适,正好卡在遲秋蕊三天戲唱完以後才搬家,挺好,不耽誤他的事兒。
“行。”梁洗硯應了聲。
該修理該檢查的地方都差不多了,梁洗硯拍了拍手上的灰,伸手從褲兜裡摸出煙盒,咬出一根煙來點上。
他合上引擎蓋,對商哲棟說:“檢查完了,這車太老了,哪哪都是毛病,現在勉強能開,但我估摸您還得送去大修一次。”
他呼出一口煙,吐槽:“我說您家裡也不缺錢啊,怎麼開這麼老一車,這車再努努力能直接進博物館了。”
“這車是公司的舊車。”商哲棟回答,“我剛回北京,隻有這一輛空閑。”
“名下沒自己的車?”梁洗硯奇怪地看眼商哲棟,總覺得這位這富二代當的是怎麼看怎麼寒酸,“您怎麼又沒車又沒房的?”
“沒有。”商哲棟淡定擡眼,“我搖不上号。”
“......”梁洗硯嗆了一口煙。
商老師繼續說:“我參與搖号七八年了,一次都沒中過。”
太真實了,這可真是當代北京人的真實寫照。
買房買房沒名額,買車買車沒車牌。
“成吧。”梁洗硯說什麼可說的,轉身打開自己的車門,從儲物箱裡拿出購物卡來,晃悠着走回商哲棟身邊,跟他并肩坐下。
“這個我替二妞妞還您。”他咬着煙,遞出卡,“金額太大了,她剛畢業參加工作,收不了這麼大的禮,不過還是謝了。”
商哲棟垂眸看着卡,伸手接過,也沒惱火,體貼地說:“那是我考慮不周了,昨天見面倉促,沒時間給姑娘家準備禮物才送的購物卡,等我下回再備一份禮吧。”
梁洗硯坐在商哲棟身邊,側目看着他,幹爽的秋風迎面而來,吹散唇邊的煙。
“你。”梁洗硯頓了頓,“人挺好的。”
商哲棟轉過臉來:“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因為你看得起二妞妞和金汛淼。”
梁洗硯重新看向正前方的寬闊的馬路,北京人沒有夜生活,此時街上除了偶爾飛馳而過的車以外,一個行人都沒有。
“你沒拜高踩低,也沒嫌貧愛富。”梁洗硯冷哼了一聲,“我家那些人,我大哥,我二姐,還有我爸,一個個看見二妞妞都死眼也瞧不上,說人家是打秋風的窮鄰居,看上我們家有錢才天天上門來,特麼的,說這話也不嫌自個兒寒碜。”
商哲棟側過臉,看向身旁憤懑的京痞子,寸頭之下,俊挺的濃眉不耐煩擰起,單眼皮依然張揚上挑,薄唇一抿,呼出一抹白蒙蒙的煙,動作熟練又潇灑。
商哲棟說:“如果二妞妞真是這樣的人,她就不會把這張購物卡還我了。”
“嗯。”梁洗硯盯着前方出神,“就為這個,我才同意你搬來住。”
借着餘光,他知道商哲棟在扭頭看他。
“謝謝。”商老師在他耳邊說。
馬路邊的長椅不寬,肩并肩,勉強坐兩個人,梁洗硯和商哲棟貼得近,所以一時半會兒,他竟然分不清拂過他耳垂的,是偶來的一陣風,還是商哲棟呼出的氣息。
總之,癢癢的,熱熱的,逼得他動了動耳朵。
“走了,倆大老爺們大半夜甭在這兒軋馬路談心了。”梁洗硯彈去煙灰,站起身,“回吧,您搬家那天再見。”
“好。”商哲棟站起身,将身上的外套脫下,還給梁洗硯。
梁洗硯接過來時,低頭看見自己手裡的煙頭,身子一僵。
他剛才一切動作都是順手,順手掏煙盒,順手點煙,順手抽煙,完全忘記商哲棟白天在張波面前說的那句“我非常讨厭有人在我面前抽煙”。
梁洗硯還記得商哲棟當時說那話的神情,眼底全是警告,嚴肅可怖。
他有些心虛地直起腰來,再次看向面前的商哲棟,想從他臉上也找到跟看張波時一樣的厭煩情緒。
察覺到他的目光,商老師問:“怎麼了?”
“......”好像完全沒有反感。
不過雖然如此,梁洗硯知道在不抽煙的人面前抽煙應該被天打雷劈,他就是再想和商哲棟不對付,也不用這種下三濫的招兒。
他掐滅了煙,扔在旁邊的垃圾桶裡。
“得了,各回各家吧。”梁洗硯說,“你記得有空去修車。”
他和商哲棟已經走到各自的車邊,他看着商哲棟拉開輝騰的駕駛門,然後轉過頭來,似乎還有話要說。
“還有事兒?”梁洗硯掀起眼皮。
“晚安。”商哲棟聲音很輕,“四寶。”
“......”他就不該問。
梁洗硯掉線似的在自己車邊上站着,一直到商哲棟已經将車倒出來,準備開走,他突然又活了過來。
“唉你能不能别老說晚安。”梁洗硯朝着車尾喊了句。
喊完又覺得不對,趕緊補充:“也别叫我四寶!”
可惜商老師的車已經開走了,沒有理會他的控訴。
梁洗硯眨了兩下眼,心裡面嘀咕:這商哲棟肉麻不肉麻,哪有倆大老爺們天天道晚安的。
手裡,是商老師短暫披過的戶外外套,梁洗硯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沒人以後,擡起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果然多了一份不屬于他的陌生味道。
很淡,卻香,聞起來,甜甜的,膩膩的,像女兒家上妝的脂粉。
梁洗硯不确定地又聞了聞,那氣味停留不久,很快就再也聞不到了,他半張臉埋在商哲棟穿過的外套裡,忽然意識到此次此刻的動作實在有點變态。
小梁爺操了一聲,趕緊拉開車門一把把衣服丢進去,自己也鑽進車,一腳油門,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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