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寂寥,落灰可聞。
這個灰城中心區的昂貴公寓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狼藉。餐桌上的佳肴雖然已成為殘羹冷炙,依然保持着優雅的狀态。
舒雨甯願舒越像以前一樣,對着無機物肆意發洩。他掙得錢比以前多了,不會那麼心疼了。
費爾南多答應得痛快。沒有問原因,也沒有給舒雨反悔的餘地。
舒雨将剩菜打包放入保鮮櫃,盤碟送進洗碗機,随後進入洗漱間。
舒雨猜測靜谧卷中加入了鎮痛成分。淋浴時,他身上的擦傷和淤青都安安靜靜的。
吹幹頭發、抹完滋養柔順液。舒雨有些後悔一時沖動扔掉晶膜片,他已經不習慣單眼的視野,走路時差點撞上卧室門框。
舒雨從藥櫃裡拿出口服速愈劑和未開封的不知名高級藥膏。
打開蓋子,要使用時又停頓下來。
舒雨猶豫一瞬,鑽進床底,從活動夾層裡拿出他收藏的絨布盒子。
靜谧卷隻能調節情緒,不能改變想法。
舒雨無法再強制忽視那股潮湧般的沖動。
兩隻手大的盒子裡,裝着一隻外形像口紅的長方形短管、一個硬質塑料小碗、一塊卷起來的砂紙和一張疊起來的超薄塑料布。
第一個是他和舒越初來乍到、住在灰城外環時,舒雨出門時用來防身的小型刀具,側面有指紋識别,所有人按兩下刀刃就會彈出。從羊窟購入,“蛇靈”出品。
短刀的刀尖極鋒利,割開皮膚後,血要幾秒後才會從傷口流出來。
舒雨凝視這把刀,想起小時候在圖書館看過的,令他毛骨悚然的童話故事,剛成年的公主魔般用手指觸上紡錘。
有時候,不,大多數時候,你都不是受理智控制的。
話說回來,什麼是理智?
出生後就不斷被灌注的規則代表着理智嗎?按時工作、吃飯、睡覺、保持健康就是理智嗎?
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要壓抑欲望。
舒雨将塑料布鋪在床上,拿出小碗放在上面。
像是要實施某種儀式。如果被警惕的外人發現,或許要向市政報告投訴他。這是由于在行星年後文明重建的初期,諸多新舊宗教嚴重擾亂過社會秩序,各大區法案對教派有嚴格的規定和審批程序。其實,舒雨隻是不想把床弄髒。
由于曾經操作熟練頻繁,還保有肌肉記憶,舒雨隻憑右邊的近視眼也能準确地找到他要的位置。
仿若白釉質地的手臂,頃刻間裂開一道細紋,又一道細紋。
鮮豔的染色順着重力流淌下來,像一條紅色的小蛇繞了幾圈。
靜谧卷的作用消退得緩慢。舒雨數了十下,才接近他想要的痛覺效果。
尖銳的,和心跳同頻的,能令他短暫逃出此時此刻的。
足夠疼又不會嚴重到讓大腦切斷神經,反而調動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正受破壞的部位,如同進入芳療體驗館中引導師所稱的冥想狀态。
呼、吸。摒除雜念。
窗外的穹頂環境光按設定的節律,模拟出黎明将至的深藍。
舒雨設定的鬧鐘提醒他結束放縱。
他擦幹手臂,先用仿膚色繃帶紮緊傷口,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一口氣咽下五顆速愈膠囊。舒雨放空片刻,用費爾南多送的藥膏處理淤青。
彙流的即時新聞搜索反饋,有五名妨害本區安全者被逮捕。
終端接收到今夜第一個來電提醒。
舒雨心髒狂跳,手忙腳亂地接起。
“找到人了,你的地址是平行街花園公寓B棟1781号,沒錯吧?”
舒雨緊張得直抖,不得不用兩隻手穩住終端:“謝謝,非常感謝。等等,費爾南多先生,你要親自過來嗎?”
“對。我很快就到,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