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河畔,兩個中年人手持釣竿,漫論着現如今的京城大事,神态清閑自在。
迎着雨後青草香氣的風,二人的談論聲一部分送進了容葭耳朵裡:“雖說立嫡立長理所應當,但若論賢明……”
“王兄,慎言……”
容葭也不理會那兩人看到她時驚訝收聲的模樣,等羅良材将兩張椅子在河邊安置好,便先坐了下來,組裝起了魚竿的線和鈎。古人這種較為原始的竹制魚竿,對她而言還有幾分陌生,但容葭釣魚經驗豐富,很容易觸類旁通。
吳良材看她手法熟練,絲毫不像第一次釣魚的模樣,意外地道:“姑娘怎會懂得這些手法?”
容葭笑道:“小時候跟父親釣過魚,羅叔可能不知道。”
她這話倒也半真半假,羅良材是個慣做體力活的老實人,聞言沒有多問,而是聽她的安排在附近尋找起土壤裡的蚯蚓來。容葭不等他挖蚯蚓為餌,先将家裡帶來的一些剩飯捏成小團,作為魚餌。
準備停當後,容葭便起身抛竿。
大病初愈的身體太孱弱了,第一次抛竿,完全沒到容葭預想中的位置。她吸了一口氣,又反複抛了兩次,才夠到了心儀的落點。接下來,便是靠耐心的等待。
古人釣魚不比現代化裝備豐富的今人,主要追求的是閑情雅趣,故而基本上就靠靜靜等待,從中感受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樂趣。當然,古人也懂得打窩等許多技術,隻是今天天色已晚,容葭沒有那麼多時間準備。
她一個容貌不俗的閨閣女子,帶着一個老仆在河邊釣魚,很難不引人注目,那頭兩個中年人一邊等魚上鈎,一邊時不時朝她這兒看上兩眼,顯然都心生好奇。
當然,他們更期盼自己能盡快釣上魚來,在這陌生的小姑娘面前出出風頭。
“王兄,你猜這回是我先上魚,還是你先上魚?”
那被稱為王兄的男子道:“常兄,不如你我賭一賭?就以五十文為彩頭。”
老常苦笑道:“尊夫人可不準你沾賭,莫要害小弟啊。”
王兄哈哈笑道:“實是夫人有所不知,沾上釣魚,也是戒不掉的。”
那兩人無言對視片刻,忽然都捧腹大笑,好像聽到了什麼荒謬至極的事。豪放的笑聲之中,忽然摻進了一道清脆悅耳的女子笑聲,也極為爽朗開懷。
“這位先生所言實在風趣,不知二位的賭約,小女子可否參與?”
聽見兩人的賭約,容葭第一時間動了心。五十文剛夠三人一兩日溫飽,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大夏在男女之防上不算極為嚴苛,女子允許出門,甚至陪同家人行商,隻是獨自與外男搭話還是較為少見。那二人愣了愣,其中老常遲疑了片刻:“那也不妨,姑娘想賭誰先上魚?”
容葭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我。”
老王、老常對視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老王道:“我兄弟二人常年垂釣,姑娘隻怕是……”
羅良材臉色不安,壓低聲音道:“姑娘,我們可沒有五十文錢。”
容葭沖他眨了下眼睛,示意他不要驚慌,依舊問道:“小女子敢賭,隻要二位點頭便是。”
“那好!”老王爽快地道,“姑娘既也有此雅趣,我二人怎麼能掃興?”
話音落下,四人不由得都有些緊張。羅良材心中惦記着那五十文錢付不出去如何是好,另外三人則目光緊緊盯着水面,默契地屏息等待。
時間隻過了片刻,容葭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輕呼道:“啊,來了。”
老常和老王都詫異地朝容葭看來,隻見她手腕發力,抖動了一下手中魚竿,幹脆但不過于用力。這個動作,是為了保證魚鈎能刺透魚嘴而不劃破,避免跑魚。接着,容葭垂眸掂量着這一竿魚的大小,雙手并用,向後用力揚竿。
容葭的力氣小,由于魚線長,這一揚連腰上的力氣也用上了,可謂不易。随着魚線末端飛出水面,一抹銀光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
一條小魚在空中不住跳動,魚鱗在日光下泛着金紅的光澤。
“羅叔!”
不待容葭呼喚,羅良材已長舒一口氣,帶着喜色跑上前去,拎住魚線,想将那條個頭雖不大、卻價值五十文銅錢的魚解下來。
“等等,你現在解,魚多半要跳走。”容葭忙制止了他,讓他用抄網網魚。
等羅良材收好了魚,容葭含笑看向那頭目瞪口呆的兩個中年人,道:“小女子不才,先拔得這個頭籌了。”
那兩人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臉上的愕然和沮喪。
老常家境殷實,倒不為那五十文錢痛心,隻是在驚訝容葭拉竿的手法行雲流水、賞心悅目,讓他們這些數載釣齡的人都想拍手稱好,絕不可能是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