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國晏回來半個時辰後,葉家人也陸續回來了,大姐葉青麻利地擺上了飯。
不用人叫,葉國晏就從房裡出來了,葉昭在他爹身後。
堂屋桌上擺了兩大筐窩頭和一桶稀飯,菜是地裡摘的,青菜不頂餓,也是一大盆,零星的雞蛋混在一盆青菜中,幾乎看不出來。
葉昭見到這菜色,嘴邊就泛起苦意,然而他也知道葉家在村中的生活水平已經是數一數二,不光一日能用上三餐,還有幹飯,偶爾還能沾沾葷腥,算是小康水平。村裡大多數人家還是一日兩餐,面黃肌瘦的。
趁早上涼快,葉家人破曉時匆匆忙忙吃完早飯就去了地裡,早就餓了,回來在水井邊匆匆涮洗就眼巴巴等着開飯了,葉滿倉覺得一窩蜂搶飯吃不像話,葉家一向是由老趙氏分餐。
男人碗裡幹的多,女的少,菜裡的雞蛋則是給了孫輩的男孩。
二房隻有虎哥兒一個男丁,小趙氏已經覺得吃虧了,殷勤地上前幫忙,順便盯着婆婆,将份量最多的那份給自己兒子。
小趙氏的心思過于明顯,分餐是婆婆的權力,哪怕是老趙氏娘家人,也讓她不喜,“不用你幫忙,礙手礙腳。”
李氏也盯着飯,見妯娌灰溜溜回來了,才放下心,小趙氏老覺得自家吃虧,但大房的兩個孫子都長大了,下地可是壯勞力,李氏并沒覺得大房占便宜。
說到勞力,李氏看着累得不想說話的葉國泰和兩個兒子,再看一邊清爽的三弟,心裡一陣不舒服,她給葉家生下了長孫和次孫,很是有底氣。
“老三,不是嫂子說你也該鍛煉一下,幹了不到兩個時辰就累的夠嗆,地裡的活你們兩口子不會做都是你大哥幹,昭哥兒長大就剩他幹了,他這小身闆可幹不過來。”
長嫂如母,李氏好聲好氣,這話像是為三房好,然而誰都能聽出她的意思。
葉國泰也看不慣偷懶的三弟,開口便是訓斥,“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吊兒郎當的。”
葉昭很想拍拍胸口告訴大家,他也是有工資的人,但系統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無法維護他爹。
不過葉國晏若是好欺負就不會偷懶了,他也用不上兒子的維護。
全家的經濟命脈在他爹娘手裡,葉國晏将大哥大嫂的話通通當成了耳旁風,“娘,我媳婦幹活熱着了,你把她的飯給我,我端到屋裡給她。”
老趙氏繃着張臉,沒好氣道:“就你媳婦嬌慣。”
話雖如此,老三媳婦是縣裡姑娘,又是兒子師傅的閨女,老趙氏還是舀了滿滿一碗粥,米多湯少。
“謝謝娘,您是天下最體貼的婆母,不然我也不敢啊。”葉國晏臉皮厚,仗着是親娘不怕丢人,得寸進尺道:“我媳婦下午還想堅持去地裡,她生了昭哥兒以後身子骨就差,萬一給累出病來,不值當的,我知道爹娘體恤,就攔住了。”
女人家的事,葉滿倉是不參與的,老趙氏猜不出小兒子說的是真是假,但愛屋及烏,小兒子膝下才一子,要顧惜兒媳的身子,“滾滾滾,别給我灌迷魂湯,對你媳婦那麼好,怎麼不心疼你老娘。”
“咱家這麼多地,我早說請短工幫忙,爹娘您二位歲數都大了,不值當的。”葉國晏攤手,“您要是願意,我下午就給短工找來,爹娘在家歇着就行。”
農忙時的短工,一日便要五六十文,還要管飯,平日去縣城打苦工不管飯也才二三十文,若非必要農家哪裡舍得。
葉國晏和李氏的臉色都不好,大房的家旺、家盛年紀都大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彩禮婚事樣樣要錢,爹娘也是要跟着大房養老,公中的錢可不能亂用。
“家裡男丁這麼多,哪用得着請外人,請人多貴。”李氏連忙道,“咱家四十畝地,三十畝都租出去了,剩下這十畝咱們累點就幹完了。”
二房的虎哥兒年紀還小,上頭還有兩個姐姐,二房雖然因為沒兒子焦慮過,但壓力也不如大房,倒覺得葉國晏的提議可以考慮,畢竟多請個人,他也能輕松點。
“敗家子。”葉滿倉呵斥小兒子,“咱家有多少家底,你不想幹就滾,别廢話!”
“爹娘累死累活,我能幹看着,那也太不是人了。”但葉國晏話鋒一轉,“這不是書坊掌櫃托人找我,我下去要去縣裡,爹娘有什麼要帶的嗎?”
老兩口還沒講話,小趙氏插嘴道:“下午你們三房一個都不去地裡,地裡的活誰幹?”
“那書坊不要我了,二嫂每月給家裡交一兩銀子。”
“我哪裡有錢,誰知道你不是想偷懶。”小趙氏嘀嘀咕咕,給葉國平使眼色,她家男人怎麼不知道心疼她,她也不想幹活。
李氏更是早就不滿了,掐了下葉國泰,但兩兄弟都當看不到。反正老三人混,偷奸耍滑,幹不了多少活,倒是路子多,能在縣裡找到活,說不定兒子還要用到三弟,得罪他不劃算。
兩兄弟沒意見,葉滿倉也得意于小兒子能在書坊當夥計,自然也不會不同意,隻是叮囑道:“在店裡要有眼色,好好幹。”
仁水村沒出過厲害人物,書坊活輕巧體面,還有油水,等老三老丈人從賬房上退下來,老三接上月錢還能漲一截,日後也就不愁了。
但葉滿倉面上還要一碗水端平,“你大哥和二哥也辛苦了,你既去縣裡,給家裡割點肉,肥一點,給大家補補油水。”
葉國晏自是一口應下。
午後正熱,鐵打的人也受不住這時候下地,葉家人都回房歇着了。
顧珍喝着晾涼的稀飯,給當家的豎起大拇指,“還是你有能耐,我就知道嫁給你錯不了。”
葉國晏盤算着縣城遞來的消息,聞言撇撇嘴,“甜言蜜語。”
“你就在屋裡躺着吧,别出去了,大嫂二嫂要見你肯定說酸話。”
顧珍仰頭将稀飯一飲而盡,“我肯定不能跟她們碰面,你放心吧。”
“你下午去縣裡,把這些帕子都給繡房。”
籃子裡,整整齊齊摞了一疊雪白的手帕,右下角繡着不同的紋樣。
葉昭拿起頂端的一張,修的是荷花,針腳整齊細密,荷花栩栩如生,下面的是蝴蝶樣子,也是一樣的精緻。
“好漂亮,娘!”
顧珍眉眼都是高興,不覺得兒子煩,“喜歡就送你一張,娘這一張帕子工錢才幾文錢,人家厲害的繡娘一副雙面繡能賣幾十兩銀子,我沒那種本事,繡繡這種簡單的小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