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片刻,她舉杯飲茶,直視席衡,肯定道:“你絕非席家子!”
夏文柳對席衡身份的猜測進入了新的方向,但此人絕不是老謀深算之輩。
那些人總要擺些架子,說話隻說一半,重要的事最後說,怎麼會像這席大郎這般什麼都直接說的。
她舉頭痛飲一杯,歎笑道:“天助我也。”
再看席衡,目光炯炯,勾起玫瑰花瓣似的紅唇,暢快笑道:“天命在我。”
席衡放下心,不愧是反派,不用他多解釋:“主公英明。”
夏文柳睥睨:“若是良臣,便知吾為明主。”
席衡喟歎,内心認同。
至尊位高年老,五皇子薄情寡恩,相較之下,夏文柳竟然算是個十全十美的主公。
席衡舉杯敬夏文柳,飲後,道:“徐景王朝建朝至今,不過三代,今文熙帝早年勵精圖治,重武輕文,抑制士族,打壓豪強,可謂一代英主。
可惜年老失德,近年愈加迷衷修仙煉丹,建造宮室,甚至廣采民姝。”
“最重要的是,他對邊境軍勢力愈發忌憚。軍不可過三代,可夏家家主從開國封王後,雖世襲遞降,卻代代又有戰功封賞,升為王爵。”
“夏家軍至女郎已是五代,女郎在軍中頗受尊敬愛戴,若再過數年,必可承爵統帥。文熙帝卻後繼無人,因而對夏将軍下手。”
夏文柳眉目沉沉,驟然一笑,把杯中茶水向地上一澆,啞聲道:“吾必然誅殺這愚妄匹夫。”
席衡心中歎息,卻面不改色,:
“文熙帝年老多疑,數年前逼反太子,廢皇後入冷宮,如今後宮無後,中宮無主。除了年幼、尚未至幼學之年的幾位皇子公主,年長的三位皇子和兩位公主已然入六部輪值。”
“可惜這些人除了五皇子,都被幾年前的那場政變吓破了膽,戰戰兢兢不敢輕舉妄動。”
“五皇子卻收攬黨羽,不拘一格,竟使無母族支持的他顯出幾分煌煌帝相。尤其在他救下女郎阿娘,女郎阿父酒後許諾結為姻親後。
即使夏将軍酒醒後悔,五皇子卻已然把這句戲言傳遍京畿,借着這層姻親關系招攬了不少京中禁軍頭領,為政變作準備。”
夏文柳臉上看不出喜怒:“無怪乎文熙帝欲亡夏家,吾夏家軍旗已成一衆宵小盔甲。”
席衡:“……。”不敢應。
夏文柳為席衡和自己倒了杯茶,舉杯敬席衡:“吾得大郎,如得輿圖。”
席衡趕緊舉杯敬夏文柳:“明主乃通達明睿之人,何須某指點。某不盡然,乃為樂天知命之人。”
席衡暗示,自己就一個随遇而安的鹹魚,不要指望我出主意。
夏文柳聞言輕笑,眼中露出點點燭光:“樂天知命,厚福之人也。大郎既有救命之恩,便可免勞心之苦。”
席衡大喜,現任上司這樣說,便算是應承了。
席衡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主公,那萬兩黃金……”
夏文柳撇了他一眼,無奈搖頭,複又用指點點他,笑道:“給席郎的,隻多不少。”
席衡眉開眼笑,又收斂笑容道:“五皇子的一衆勢力,主公了如指掌,隻有兩人,在政變前從未顯露。一是宿守皇宮的羽林軍左将軍華信,一是神武軍右将軍尤查。”
“華信乃孝子,其母因五皇子設計而死,五皇子陷害成皇族宗親所為。宗親入宗正寺後全身而退,華信心有不忿,對皇室懷恨于心。五皇子在政變前取宗親項上人頭,引得華信倒戈。”
夏文柳可惜道:“此人本性純善,可謂至情至性。”
“尤查原乃落魄寒門弟子,因其妻族扶助得以身居将位,因此尤為畏妻。但偏偏此人風流好色,與一風塵女子私相授受後胎珠暗結誕下外室子。
尤查欲接外室子回府,五皇子得知後與尤查合謀,派人攻擊七月懷胎的尤妻,刺激使其難産,再以外室子頂替早夭的尤妻之子。尤查因此與五皇子親如兄弟。”
夏文柳:“未來至尊,竟是這等狼狽為奸、黨豺為虐之人。”
“此事吾已盡明曉。”夏文柳說着,在桌上鋪數張白紙,就着昏暗的燭光,用行囊筆寫了幾千個繩蠅大小的字符。
她從中取了一張紙,在空中吹拂後遞給席衡:“若明日吾未曾出現,還請席郎将此物交給我。”
席衡收下:“女郎怎會信我。”
夏文柳淡然:“吾信事實。”
翌日,席衡用昨日的骨湯作底,配煎蛋和柳菜做了四份細面。
到廳室時,阿娘正在靠門處專心緻志地織布,女郎坐在稍後一些舉着幾張熟悉的紙。
見席衡入内,夏文柳臉色淡淡,看着他不做聲。
席衡了然,從前襟拿出疊着的紙張,捏着紙張前端遞給夏文柳。
夏文柳拿過掃了一眼,歎息着收到懷裡。
席衡莫名好奇:小女郎在想什麼?是不是女配給她出了什麼難題?
朝食畢,女郎到青霜房中要求他好好養傷,安撫住欲随從的青霜,又吩咐了幾件事。
出來後拜托席衡烙八張胡餅,三張帶肉餡。又說杜三娘去了陵縣做短工,五月歸。
席衡了然,一一應答。
随後去李醫工家購買一些藥丸和烈酒。回來神色凝重地寫了幾封信。
細細用布包好劍藏在身上,背着裝滿野菜的竹簍,拿走将近五斤的胡餅,一去半月不複返。
再見面時,席衡是浴佛節集會上聞名的馄饨潘安,夏文柳是異族大商隊頭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