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雖然隻是個中州,但生活安逸,天災人禍不多,産出豐腴,還離遠離京城,即使升遷無望,在這裡當幾年官也能撈個夠本——買官的本。
就這麼一個好位置,竟然被鄉下一個田舍奴搶占了,這讓其他人怎能不忿忿不平。
其他官員都已經在心裡想好怎樣刁難席大郎,卻被告知知州要為席某人接風洗塵,喚他們前來赴宴。
豈有此理,其他官員更加忿忿不平,這是什麼道理,我上任時掏空家底送禮打點。
一個買官的毛頭小子能讓知州出面。
但大多人冷靜下來後立刻意識到,這人不可小觑,甚至已經站隊太師的人明白,這是他們的同黨。
是的,知州覺得何須拉攏,直接讓所有人都認為這個人是太師一黨的,那他是不是不重要,隻要他來赴宴,甚至隻要知州把消息放出去。
這個反常的行為會立刻讓所有人明白,席衡的站位。
席衡沒有混過官場,所以他在下轎後看到知州稍顯傲慢的表情才反應過來。
入套了,被打上太師同黨的印記了。
席衡一笑,可我是信烈候女郎的人啊。
知州下套,給他批了層馬甲。
味極樓三樓包廂裡,坐着五個人,除了知州和席衡,便是掌刑訟的方同知,掌捕盜江防的林同知,掌河工水利的劉同知。
幾位同知中,席衡這個錢糧同知最為“金貴”,油水最多。
知州親自介紹各位同僚給席衡,幾位同僚都和顔悅色地回應,誇獎席衡英雄出少年。
知州又像是大家長那樣為席衡否認。周道到席衡以為知州是女郎留下的人脈,太體貼了。
席衡裝作青頭愣子一樣給各位同僚敬酒,酒壺裡的液體早被混進水,方同知喝起來還覺得此酒甚為清冽,又倒了幾杯。
就是這裡叫味極樓,飯菜味道卻非常一般,生意卻如此紅火,席衡勉強夾了一些素菜填肚。
猜測,這裡不是哪位同僚的産業,便是太師黨的一處駐地吧。
推杯換盞間,酒意上頭,同知間開始說下三流的八卦,從哪家風塵女子貌美到哪家掌家娘子兇悍,
最後說到京城神武尤右将軍被悍婦捉奸,被悍婦帶人暴打後和離。去外室那裡喝酒後馬上風死了,被一個夏家軍舊部頂上位置……
席衡裝醉聽完這段八卦,猜測女郎插手了這件事,假裝醉倒,被席衍接走。
回去的路上,席衡認為打破政變節點的關鍵因素還是太早了。
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因素填補尤查的空缺。
回府後——應該說是家庭型員工宿舍,好不容易住上磚瓦房,席衡抹一把心酸淚。
席母已經做好解酒湯,溫在竈上。席衡讓席母和席衍休息,自己喝完解酒湯。
心中度量自己能做什麼?
最後決定發揮“組織”内的優勢,為女郎傳遞消息。
百密一疏,怎知道女郎不需要他這邊的信息?
既能在上司面前刷存在感,又能表現進取之心,席衡覺得這條路不錯。
隔日算好賬目後,席衡一行人就開始對收不上的稅進行“收尾”,俗稱收賬。
帶着幾個衙役過去,卻被一早聽到風聲的村民躲開了,席衡也不急,去其他村子溜一圈。
近山多林,近水多魚,濟州的地理條件其實相當優越,即使災荒之年也能上山下河覓食,甚至好年裡躲在山中逃稅。
即使像濟州這樣的西南溫暖的地域,百姓也說不上多餘裕,從頭到尾的泥屋,不隻是時代和技術的限制,更是統治階級在新朝穩定後大量攬财,吸食民膏民脂導緻的百姓皆貧。
席衡一股郁氣淤堵于心,自嘲,自己沒有改朝換代和改革的決心,就收好多餘的同情心吧,憑借女郎才脫離平民身份,就别當自己高人一等。
即使是現代,他也不過是普通社畜,在時代的風口中吃到一些福利,算是個體面人,但就這樣把自己騙了,自以為了不起,可就是真愚蠢。
再來一次那些有人躲起來的村落,席衡直接找村長墊付,讓村長管更有效率,總不可能一直耗在這裡。
若是遇到沒躲起來的,但确實沒銀錢的人,準許簽字畫押半年内填上。
反正濟州衙門的人都是太師黨人,這種不痛不癢追究起來也沒有什麼處罰的小數目,席衡可以暫時放寬,總不能真讓人賣兒女、自賣自身吧。
若是有錢仗着宗族勢力大,有塢堡之堅,部曲之衆,故意虛報或拖欠的。
對方人數較少,塢堡規制較小的。
席衡直接聲東擊西,破開對方在堡外設立的糧倉,收走糧食。
收多少是一回事,先收一些交公,隻要能比前任錢糧同知收的多,席衡這個同知就能坐穩位置。
如果是連綿數十米甚至百米的塢堡,大多數堡主早早地隐匿好人口數,交出的人口稅賬目明晰,天衣無縫。
除非地毯式搜查,否則從進門後,稅官不會看到任何一個隐戶。
不需要席衡對上這種級别的勢力,他一時感到輕松,又感歎勢力能做到這種規模,确實是擅長應付官府。
随即歎息,若是改朝換代都沒有掃平這些土豪勢力,那麼他們就會變成在基層吸血的蛀蟲,直到下一次改朝換代變成世家大族,在逐鹿中下注。
在席衡熱火朝天的收尾賬工作進入尾聲時,源州傳來消息,主官有謀逆之行,其罪官三族不得科舉,全家流放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