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送别新婚夫人的席衡,還在為知州再次征收商稅痛不欲生。
無意間打翻了放在案桌左側的匣子,那是夏文柳臨行前放在那裡的,散落一地的竟是金票。
在其中,席衡看到藏在裡面的一封,寫着席郎親啟的信,抽出紙張,上面隻有短短兩段話。
——在西南有一個山民口口相傳的偏方,被蛇咬傷痊愈後依舊隐隐作痛的人,隻需要在原地再殺一次蛇便能恢複正常。
前世吾死于五皇子手中,不知這輩子,命運是否重演。
席衡皺着眉頭讀了一次又一次,心裡泛起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莫非夏文柳這是,要去和五皇子硬杠?
他按捺住狂跳的心髒,收拾好一地的金票,席衡怒極反笑,又是一個裝着萬兩金票的匣子。
難不成夏文柳把自己上交的金票又塞回來,作為“萬一”後回不來的補償嗎?
夏文柳,說了當我夫人,怎能就當幾個月!
席衡頹然坐在案桌前,恨不得像不懂事的孩子那般把這縷不羁的風困在身旁。
餘光看到一旁架子上裝飾用的薄刃輕劍,他眼神漸漸變紅,身形不動,眼神卻久久刺着那個方向,帶有微薄的愧疚和恨意。
……隐隐作痛。
席衡苦笑,是了,前世被淩遲至死的創傷後遺症不會不藥而愈。
夏文柳是習慣了,接受了,不是不痛了。
他竟然因為她的輕描淡寫忽視了她日日夜夜、每時每刻承受的淩遲之痛。
夏文柳的“解語花”?
杜三娘的良人?
他如何配?
就憑他一事無成,甘于人下?
就憑他來自異世,縱觀全局?
席衡啊,席衡,不過是一個自私冷漠的人,何必把自己的貪圖安逸說得如何偉大。
眼前一片模糊,席衡擡手擦去,手中一片冰涼。
顫巍巍三步邁出,席衡拖着僵硬的身體擡起右手,摸到更加冰冷的薄刃輕劍,緩緩抽出被人稱道薄且韌的雪白劍身,席衡淡淡地看着。
不知當年淩遲夏文柳的刀,可有這般使人痛。
他機械般地把劍身平放在被捂得雪白的左手臂上,右手輕輕發力。
不疼,根本不疼。
一道短窄的紅痕浮現,席衡猩紅的眼中沁出某種液體,像是晶瑩的紅寶石。
右手顫抖着松開劍柄,“锵—”輕劍落地。
席衡抽出白手帕捂住傷口,心跳得像是過載的電腦主機,人類的自我保護程序不允許他繼續傷害自己。
席衡垮下肩膀,深吸氣,挫敗感襲來。
千刀萬剮啊……如今他才真實地對未曾見過的武毅帝産生恨意。
席衡抱臂站在窗前,思量着如何去幫夏文柳,又不會打擾她的計劃。
半響,他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轉身回案桌前。
筆走龍蛇寫下一封信後匆匆出門,去遞交給夏文柳留給他的暗樁。
……
濟浮河上,飄蕩着一艘方烏蓬船,渺無人迹的寬闊河面上任何存在都清晰可見。
岸邊靜列着一隊護衛,船頭處,夏姝持劍觀望河面,警惕四周。
方舟烏蓬内,兩人相對而坐,一個仙童似的小郎君凝神聽完對面文客的講述,擡眼笑道:“按楚叔的說法,阿姊已然在京都攪動風雨,我又撲空了?”
他此前去夏家軍守地,便被青霜指使着充當一段時間的“雞毛令箭”——用來幫夏家軍将領拒絕武毅帝安排的新主帥命令。
好不容易脫身,來到高州,又收到阿姊來信。
讓他安排收留流民,和安排衛南軍的人員調動,指導這群勉強“填充”出來的龐然大物的領導班子安排春種。
等事情告一段落,夏文楊立即甩下所有事情,留下精通農務的副手,帶着護衛便駕馬來濟州。
一路急忙,他那嬌養着的兩歲蒙古小馬半路上還被累的喂了幾次糖塊才願意邁步。
誰知依舊是不見阿姊人影。
喝下一杯茶後,他微微轉動清淩淩的雙眼,
“非也,”夏文楊輕笑:“還有一位席大郎,阿姊的……”
他挑眉咀嚼道:“良人?”
小郎君眼中透出不以為然的光:“哪兒來的田舍郎,沒見過至親便自稱良人?呵,笑話。”
“待阿姊回印州或蘇州,有什麼郎君沒有,到時阿姊想要幾個,我便能給阿姊十幾個!”
文客楚叔緊閉雙唇,就不該說席大郎的事。
船頭夏姝聞聲,沉靜的臉上逸出幾分笑意,還是個孩子。
此時岸邊走來一道人影,是楚叔的手下,他手中揚着一封信,信封面上用朱筆寫下緊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