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遣來的先鋒隊,打探整合消息能力一流,洗腦埋釘挖坑能力二流,戰場對抗能力三流,因此楊威習慣把先鋒隊當成衛南軍“同化”敵城的斥候用。
并州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兼之建平帝在此地立都,别說青壯年進城,便是五旬老朽也得把人看仔細。
他們一行人易容和家當都備整齊,拿着僞造的路引,還是招來守城士兵的刁難。
最後是金銀開路,兼之長官聽聞他們運送了幾百支羊來售,才得以從右道通行。
“為何……如此着急?”萬娘子摸着一旁咩咩叫的羊羔頭毛呢喃道,羊叫聲掩蓋他們的談話聲。
先鋒隊領頭的姓萬,名元寶,她覺得這名俗氣,隻喜歡别人喚她萬姊。
“萬姊,有何異樣?”身後一嬉皮笑臉的少年湊過來。
萬娘子不看她,招來蹲守在不遠處城牆牆角的小乞丐,一串的乞丐都在跪地求賞,隻有這個小乞丐好奇地看向他們,眼中有閃動的靈光,似是貪婪、似是期待。
看上去像當斥候的好苗子。
她雙手插袖靜待小乞丐前來,微笑看着小家夥,靜待對方一瘸一拐走來,速度慢腳步卻輕快,待對方到身前,她從袖中拿出一個胡餅塞到小乞丐手中。
小乞丐雖然不知所以然,下意識咬一口,擡頭确認萬娘子眼中的肯定,很快捧着胡餅狼吞虎咽。
牆角的其他乞丐死氣沉沉地躺在原地曬太陽,少數幾個看到這一幕卻沒有意動之色,牆内牆外,長長的牆角下不知道貼附了多少無家可歸的人,遠遠看去,一時分不清是壁藓或是人皮。
萬娘子身後的先鋒隊衆面面相觑,什麼都不用問了,并州出大問題了。
後世總結建平帝在并州繼承的政權一載而崩的原因,除了衆所周知的直接推手——衛南軍假意投誠,實際借建平帝之名對東地蠶食鲸吞。
其次,是建平帝繼位初期便派孟家軍和鐘皇夫去刺殺武毅帝的決策失誤。
因為這之後的連鎖反應,給建平帝本就不穩定的政權抽掉最大的一塊盾牌——最主要的武力依靠孟家軍和最堅實的盟友鐘皇夫陷落在京都。
鐘皇夫和夏家軍主帥夏文柳,發起對武毅帝刺殺失利後,本應前來援助和接應的孟家軍衆被天降隕石阻擋未能如約前來。
以緻鐘皇夫身死,夏主帥重傷,從牢中被救出孟家軍主帥散落在亂軍中不知所蹤。
此事傳到并州,原應是建平帝最忠誠的勢力——東地鐘家,立刻換了一副嘴臉,意圖效仿“先賢”,扶持幼主。
第二天便率領一衆“保皇黨”夜圍帝居,困帝于鴻宮三日。
建平帝與禁軍、宮侍一同多次抵抗住東地逆賊的沖擊。即使後來衛南軍和夏家軍剿滅東地世族和變節的“保皇黨”,建平帝依舊在此戰役中留下暗傷,半載而亡。
去世前建平帝把女兒托付給親衛,讓她們遠遠地送女兒到一個祥和殷實之家,莫要再當徐家人。
沒有把傳位給孩子,而是禅讓給衛南軍首領楊威——此時衛南軍已然成為龐然大物。
暗中發展到再不能隐藏的程度,露出鋒利的爪牙,悄悄占據了西南大片區域和一整片東地南地,隻餘下中原和西北一帶未收入囊中。
楊威欣然受領,不作辭讓。
建平帝去世前,回想起豐收政變後的一切,被裹挾着從京都到東地,從皇太女到建平帝,從離鄉背井到葉落、不歸根。
那邊的樹葉凋零,那頭的枝頭花苞未露。
時間回到孟家軍收到武毅帝回信後。
三月中旬,清明寒意尚殘,京都城東,死氣沉沉的信烈候府無人值守的角落,翻牆進來一個人。
隻見她才從牆瓦片旁探出頭,一眨眼便聽到哒哒兩聲,這人已然一個前翻入院中,再次翻滾幾圈洩力。
才幾息的功夫,做了一連串動作,背上綁着的布包裹還維持着翻牆前的模樣。
這個蒙臉修長的身影正是夏文柳,她從背上布包拿出一水囊酒,走到一房間前推門入内。
房門打開的瞬間,漫天的灰塵揚起,在微風中形成一張稀疏的網紗,夏文柳揮退灰塵,大步走入内室,在最内的牆邊案桌上,置放着一尊牌位。
夏文柳凝視半響,淺笑一聲,呢喃道:“久違了,阿父。”
她打開酒囊往地上倒一道,又仰頭喝一口,閉閉眼,說:“我們久未痛飲,不如今日喝個痛快。”
話音落下,一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