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赢一路打聽走到久無人住的院子,直接推門進屋,調侃道:“老爹,您何時懂醫術了,我怎麼不知道?”
“臭丫頭趕緊出去,人家沒穿褲子!”
“哦。”劉赢止步外室,眼睛并未往裡瞧,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聽說鄰縣前幾日有人半夜偷小孩,您可别什麼人都往家領,再說您懂醫嗎?别給人家搞廢了。”
“你住口!”劉閑才正想趕人,忽見床上小夥子睜了眼,立馬收斂聲音,和聲道,“放心,咱們已經到家了,叔一定給你腿治好,你吃的藥會使人犯困,想睡就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劉赢剛坐下準備喝點茶水,聞言猛地轉頭,活久見,老爹竟然也有如此輕言細語的時候,她十分懷疑裡面躺着的是他相好。
“臭丫頭不許偷看,你不知羞恥人家韓公子還要清白呢!”
原來是個男的。
劉赢眯了眯眼,心裡越發懷疑,口氣涼涼道:“爹,裡頭躺着的不會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吧?”
話音剛落,一塊濕抹布從裡間飛了出來,劉赢伸手抓住,便聽見老爹怒吼。
“滾出去!”
韓慎虛弱地躺在床上任由劉閑才擺弄傷痕累累的雙腿,眼睛不動聲色地掃向外室的倩影。
她就是未來暴君的恩師。
看着隻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市井丫頭,他倒是好奇,她究竟是如何用短短五年時間就培養出一位性格扭曲、嗜血殘暴的昏君的。
劉赢最終還是被趕出了房間,真正見到韓慎是在半月之後。
初春清晨,他着清簡長衫,手捧泛黃書冊,正坐在院中石桌旁低頭看書,雖看不見容貌,但坐姿挺拔端正,半點不像是廢人,倒像是閑情雅緻的貴公子。
劉赢練完劍回院子路過他院門時瞥見此景,腳下一頓,接着自然地轉彎進門,并低咳一聲以作提醒。
據老爹說,此人身上有多處尚未痊愈的斷骨舊傷,尋常行動已是費力,卻在遇見不公時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是個命運坎坷但仍心懷赤子之心的正人君子。
埋頭看書的男人聞聲擡頭,瞧見她時面露驚訝,連忙放下手裡的書,規規矩矩朝她行拱手禮,一派書生氣。
劉赢沒往院裡走太深,停在稍遠的适當距離,不動聲色地掃了眼煥然一新的院子,笑道:“我是館主女兒劉赢,過來打個招呼。”
“在下韓慎,見過劉姑娘。”韓慎再行一禮,聲如玉石,溫和持重,真真不像是被命運玩弄過的可憐人。
韓慎,竟與三年前殒命的鎮北侯世子同名。
“好名字。”劉赢不知自己為何會想到那位小将軍,卻不忍将兩人相提并論,言止于此。
韓慎似是并未察覺她話中來意,朝她微微一笑,“不及姑娘。”
禮數周全卻無拘謹避諱,淺淡笑容自然地柔化了那張稍顯冷峻的俊朗容顔,又不顯文弱,雙目也泛着恰到好處地光澤,迷人而不唐突。
君子端方,溫良如玉。
到底是怎樣的心性才能在曆經種種磨難後依舊保持這般教養呢?
聽說老爹給他治腿上舊疾時,先将骨頭打斷才又接上,整個過程他都未喊過一聲痛。
劉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劃過對方下肢,能忍常人不能忍之痛,這種人絕對不可小觑,“公子傷勢如何?”
“幸得館主出手相救,無大礙。”韓慎溫聲道。
劉赢點點頭,“那就好。”
月前老爹外出時差點被人誣陷拐賣人口,是韓慎出堂作證才洗清老爹清白,而韓慎事了拂衣去并不求回報,不料在事後遭到歹人報複差點被砍殺,虧得老爹堅持尋他謝恩及時發現,才險險救下人命。
送醫後得知韓慎舊傷,老爹立馬決定用她這個女兒都不知道的祖傳秘方幫他治腿,此人拗不過老爹,非要給銀子才肯接受,且态度十分恭敬反倒把老爹當成了恩人。
老爹最重情義,又惜才如寶,必然全心全力幫他。
劉赢一時看不透韓慎,索性此來隻想認個臉,無意擾其清靜,簡單客套幾句後便告辭。
卻不知,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臉上笑意漸漸消失,眸中光澤化為無底深淵,冷漠無情,與方才判若兩人。
*
這日,劉赢師徒二人早早來到前院練劍,故意與館内弟子練拳的大院隻隔一門。
“練功時必須心無旁骛,你無需理會外界響動,來,跟着師父一起舞劍,不必記招式,将重點放在自身與劍的磨合。”
“不要着急,調整好氣息。”
“手擡高!”
待隔壁練拳結束,弟子們紛紛擠到拱門圍觀,年紀較小的弟子忍不住面露擔憂,“小恒手腕上綁着的就是師姐的魔鬼沙袋吧,哎,我看他這幾天吃飯連筷子都握不穩了,真可憐。”
小師弟剛說完就被身邊師兄敲了下腦袋,罵道:“你剛進武館時不也生不如死,人家可沒跟你似的哭爹喊娘,有閑心同情别人倒不如想想怎麼把拳練好,少被師父罵幾次。”
小師弟撇撇嘴,不敢再言語,心裡卻道小恒是個孤兒,哭哪家子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