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見他雙拳緊握撐在左右,面色慘白如紙卻咬牙堅持,途行過半而未叫一聲苦,甚至為了不麻煩她連口水都沒要過。
饒是吃苦耐勞的劉赢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免歎一聲,他看上去溫溫弱弱的,沒想到還真是個爺們兒。
萬歲山屹立于城池之外,去靈善寺會經過幾段郊地,途中難免有些颠簸,有時車馬碾過坑坑窪窪,坐在車廂裡的人最不好受。
第二個強烈的颠簸時,劉赢及時伸手扶住韓慎肩膀,才不至于眼睜睜看他倒下,索性直接坐了過去,以肩觸肩,清聲道:“太颠了,我倆互相靠着吧。”
韓慎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這,不妥。”
劉赢本身不算有耐心之人,怕他将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直接往他那邊擠了擠打斷他的話,并将别在腰間的面紗帶回臉上,接着把腦袋往他那方一歪,閉目道:“噓,我又暈又困還想吐,讓我睡會兒。”
說是要睡,其實腦袋半點沒壓在他身上。
韓慎側目看了她半晌,終是無聲地歎了口氣,而後頭靠車壁,漸漸也放松了身子。
心裡卻忍不住想,此番去靈善寺他大概能猜出結果。
那麼,是不是該讓雁趁此機會在返程路上殺了她,以免夜長夢多?
*
靈善寺建于半山腰,因山路難行附近又無富城,香火并不旺盛。不過山高林秀,清淨悠閑,倒也是個風景不錯的好地方。
劉赢與韓慎一前一後坐轎上山,到寺廟門口才出來。
轎夫将韓慎抱到輪椅上,喜鵲忙給了賞錢道謝,轎夫滿意離去。
因天未亮時便出了賀章縣,此刻剛入申時,厚重陰雲壓着天邊,晚上應有大雨。
劉赢推着韓慎進寺,彎腰湊近他笑嘻嘻道:“你想先去歇歇,還是聽經頌佛?”
韓慎知她又在扮演姚家四小姐,微不可察地偏頭躲了躲,而後溫笑回答,“韓某皆可,姚姑娘定便好。”
她說要演韓公子經不住姚四小姐猛烈追求而心生愛慕,但念及他性子内斂規于禮數,隻需他對她多笑多順從即刻。
“我本隻跪天地祖宗,從不信鬼神,但我想你早日康複,願誠心來拜,那我們就先去拜見佛祖吧。”劉赢語氣半豪邁半認真道。
“婉兒有心了,韓某隻恨自己是個廢人,不能…哎。”
“……無妨,既是本小姐看上的男人,你隻管享福便是。”劉赢低咳一聲,暗暗用手指戳他肩膀,示意他不必演太多。
倒是一旁喜鵲捂嘴偷笑,暗道這兩人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喜鵲,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再尋我。”
“……好的小姐。”
韓慎嘴角微提,接下來倒是真的沒再多言。
佛堂内,一群佛家弟子專心誦經,偶有香客上前向大師求安問道,大師面帶慈悲,耐心開解,直至施主足樂離去。
約莫酉時,香客盡去,隻剩劉赢二人一坐一跪靜坐團,似入定高僧,一動不動埋在群僧之後。
眼看天色漸暗,一個四五歲的小和尚在大師示意下走近劉赢二人,稚聲詢問,“佛徒明淨見過兩位施主,大雨将至,敢問兩位施主今夜可要留宿寺中?”
二人同時睜眼,劉赢雙手合十面向小和尚,“要的,那便勞煩小師傅帶路了。”
小和尚年紀不大,卻體态端莊周身甯和,像模像樣地合着手掌躬身退了兩步,自始至終沒有多看二人,規矩道:“請兩位施主随明淨來。”
二人被分别帶到男女不同的寮房,沒多久便下起雨來。
雨水淅淅瀝瀝,佛門安靜,檀香清幽,似乎連時間都變得緩慢柔和。
韓慎的内心卻未得到半點舒緩,反而越發煩躁。
世道無情,人心涼薄,佛什麼都改變不了卻要人祭拜信奉,沒有道理。
“吱呀”
房門被打開,他瞬時收斂情緒,轉頭面向來人時自然地換上淺笑。
劉赢腳步微頓,寮房空幽,燈光微暗,有那麼一瞬她竟覺得靜坐暗影中的韓慎笑得有些瘆人。
大概是在寺廟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