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赢的通緝令被撤了。
她沒有着急回武館,而是以姚四的身份繼續住在客棧。
“你不離開這就算了,作甚也不許韓公子回武館住,聽說他的住宿費是你在付,咋,錢多燒的慌啊?那下回我開始要跑腿費了啊?”
王華從韓慎房裡出來就心裡憋着氣,見到劉赢可不得抱怨幾句,在心裡罵她重色輕友。
劉赢跨坐在桌前,一隻腳踩着旁邊的凳子,見王華在對面坐下,自覺卷起寬大的袖子,把胳膊往前一伸,不以為然道,“你又沒少賺啊,氣什麼?”
“你是不知那位爺多難伺候,為他摸骨不讓碰皮,給他推拿不讓脫衣,好像我求他要給你看病似的,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老子我還真不稀得賺他那倆子兒。”
王華一邊給劉赢把脈一邊抱怨,見她皮笑肉不笑似不信他的話,輕哼一聲,接着嘟嘟囔囔。
“就他那破敗身子,以前指不定遭受過什麼非人待遇又久不醫治,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對多施幾道法才能減他痛苦,還指望我推拿幾次就能脫胎換骨啊?我王華從小就是個實在人,可不興坑蒙拐騙,反正我就這點本事,人家看不上我想另尋出路,随便他咯,我祝他早日美夢成真。”
劉赢被念地頭疼,不耐煩道:“要說就大點聲,要麼就别說,别跟我碎碎叨叨的,心焦!”
王華這才閉嘴,老老實實接着把脈,忽而又皺起眉頭,有些不确定地瞄了眼她肩膀,“你的傷,好點了嗎?”
“結痂了。”劉赢見他神色不對,擡起手撥拉衣領,“要看嗎?”
“不不不。”王華慌忙擺手,之前不覺如何,自打劉赢穿上姚四的衣裳像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他總覺着别扭,“既然你沒覺得不舒服,那應該無甚問題了。”
劉赢擰起眉,顯然對這結果不滿意,“我給你那麼多銀子,你跟我說‘應該’無甚問題?”
“哪有銀子,還不是記賬。”王華嘟囔了句,見劉赢黑了臉,立刻轉移話題,“那個你還不知道吧,韓公子要離開賀章縣了,聽說你們這幾日都沒有說話,你快去道個别吧。”
“他要走?”劉赢騰地坐起來,顧不上細究自己的傷勢急忙帶上面紗出門去,敲韓慎房門時皺了皺眉,忽然反應過來王華方才說的話有些不對味兒。
她和韓慎幾日不說話不很正常嗎?姚四追郎君也講究欲擒故縱啊?
沒等她琢磨清楚,房門便從裡面打開。
并未見到王華從她房間走出後啧啧搖頭,撇嘴嘀咕道:“說是假扮姚四查案,我看是借故追男人吧,看她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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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公子,你要離開賀章?”
她一進門便急聲詢問,臉色焦慮為難不似作假,像是十分不願他離開。
韓慎微怔,随即面色平和地轉動輪椅,行至桌前先給劉赢倒了杯茶水,接着溫聲道:“韓某雖不知姑娘為何甯願破财付這房費也不願在下住在武館,卻的确打擾數日,正好清河縣有些事需要在下回去,于是……”
“等等!”劉赢快步走到韓慎面前,雙目直直瞪着他,“你以為我不歡迎你留宿武館?”
韓慎輕輕眨了下,接着斂目笑道:“韓某并非此意,隻是清河縣有事。”
“你不能走。”這幾日兩人隻隔一牆而卧,她聽得真切,晚上他多是無眠卻少有動作,連書桓都很少麻煩,加上王華對他過往的猜測,她要說對他沒半點可憐也不可能。
人生總是苦的,他似乎比常人要苦數倍,所以即便家财萬貫亦謹言慎行,收斂一切鋒芒。
她未想過揭破他那層遮羞布深究過去種種,也談不上想憐愛厚待于他,隻是,總不至于明知他心有百孔還眼看着他誤解她,從而再多得那點不自在。
更何況她還有求于他。
“若這幾日招待不周讓韓公子哪裡覺得不舒服,我在此先向你道歉。”劉赢抱拳下了半腰表達歉意,接着撓了撓鬓邊,有些不太自然道,“其實我不讓你回武館是因為有一事相求。”
韓慎對眼前少女的了解多是來自聽風和雁的暗中調查,知道她是個桀骜不馴心高氣傲的姑娘,道歉和求人似乎都不是她習慣做的事情。
此刻見她态度謙卑,面露幾分羞赧,難得沒有直盯着人家眼睛說話的樣子,既覺有趣又十分好奇。
“姑娘所求何事?若韓某能幫得上,定不會推辭。”
聞言劉赢立馬拉回視線,瞬回平日坦然大方,瞧着韓慎笑道:“韓公子果然是個爽快人,待此間事了,你若真想回清河縣瞧瞧,我定親自護送,路費夥食我全包!”
說完答謝禮,她笑容更甚,彎着眼睛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隻需韓公子陪我去一個地方,演一場戲,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就這兩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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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朝涼日陰,宜打掃、納财、祭祀,忌安香、動土、出行。
馬車上,劉赢忍不住再次看向韓慎,“你真的沒事嗎?”
她用姚四身份同韓慎一起去靈善寺祈福以避人耳目,原以為馬車穩妥不會讓他受罪,卻不料這兩日接連陰雨,他躺在客棧床上老實喝藥尚不得舒坦,何況舟車勞頓?
偏韓慎聽說此行是為了查案,堅持要來,還說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生來便該頂天立地,韓某雖才疏學淺又身體殘廢,年少時也曾夢想建功立業,如今得此機會可為一方貢獻微薄之力,隻望姑娘成全在下不恥殘念,可好?”
她當場無話可說,完全沒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