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宣事殿。
室内清冷,燃着同筱思園一樣的桃花香,仿佛佳人在側,紅袖添香。
楚風蕭閉眼凝神端坐在平頭案後,思緒忽轉仿佛又回到方才同心上人纏綿時刻,越想越覺得舍不得。
良久,終于滿足的長出一口氣,嘴角勾起,若是再想她,今夜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睜開眼,對着下面站着的言澤道:“有何事,說吧。”
“王爺,先前您讓留意的李牧有消息了。”
楚風蕭聞言,心中一動,嘴角的笑意漸漸收回,目光淩冽的向前掃去,“如何?”
言澤要說的這件事情很簡單,其中枝節卻是有些複雜,繞是他來時已經思慮一番,開口仍是捋了捋心神。
“卑職的人一路尾随押解李牧的一行人,起初還好好的,過了南面的鼓嶺一帶人突然沒了。據押解的人回報說,李牧是過鼓嶺後突染惡疾死的,管事的說怕這人連累旁人,于是連夜把人裹着丢到亂葬崗。”
“鼓嶺山勢險峻多迷障,蠻荒不開化,李牧貶谪過此地,一路上缺衣少藥,身染惡疾身死算不得稀罕事。”
話鋒一轉,“李牧正當壯年,向來身體健碩,即便是挨闆子後,卑職也是按照您的吩咐給用的上好傷藥,人好的差不多才讓他離京。卑職覺得事有蹊跷,于是便讓人去亂葬崗處查找,并未尋得李牧屍身。”
“倒是先前按您吩咐秘藏在三思院附近的暗哨說,前些日子見一輛馬車從後門入三思院,算日程,是在李牧死後沒幾日。”
好一出絕後逢生,楚風蕭來了興緻,散漫的仰靠在太師椅上,兩手扣于胸前,嘴角似笑非笑,等着他後面的話。
言澤目露難色,盯着眼前的地闆,猶豫片刻才繼續道:“李牧改名換姓,如今在太妃處養傷。”
說完便後撤一步退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一室靜谧,燭台突然響起噼啪聲,火焰猛然拔高竄起。
寡居又風華正茂的太妃和正值壯年的男子,的确是很有意思。
楚風蕭盯着燭火片刻,皮笑肉不笑的朝着言澤道:“還有什麼消息,不妨都說來聽聽。”
言澤一怔,一時也沒明白坐上人究竟想問什麼,猶豫再三也不敢接話。
周朝民風開放,樓蘭更甚,寡居女子和旁的男人相好算不上大事。
然而太妃不比旁人,行為上自然是要更貴重些,貿然接一個男子進内院并不合時宜,事涉太妃,說多了難免有損王府顔面。
“恕你無罪,說吧,孤正想聽聽。”楚風蕭口氣懶散,面上挂着冷漠疏離的笑。
關于太妃的事情,言澤的确是早就知曉的,也想過這事到他這兒也就算了,萬萬沒想到今日樓蘭王會刨根問底。
要說最初知道時,還是他替王妃在坊間尋訪雜書時,太妃風華正茂便守寡這事,簡直是民間談資裡的絕佳素材。
不過那時他以為這不過是坊間茶餘飯後的閑扯就沒當回事。
畢竟百姓對王室向來都有諸多好奇,時不時編排些旖旎故事也是常态。
若是都管,自然是是管不過來的,是以言語上敲打過也就算了。
然而前陣子尋訪李牧一事卻是令他大為震驚。
這坊間傳聞并非空穴來風,太妃與李牧早有瓜葛,往上推算,竟然是在老樓蘭王在世時便隐約有了些牽扯。
這些話,言澤自然不敢傳到樓蘭王跟前,心中糾結,默了會兒才斟酌的開口道:“李牧在京都頗有些名聲,長得極好,又善于讨人歡心,頗得......喜愛。前些年上元年偶遇太妃,從此兩人就有了些牽扯。”
說牽扯還是委婉的,楚風蕭明白。
他倒是沒什麼感覺,面無表情的聽完這番話,沉默許久後哂笑搖頭,再開口卻是帶着濃濃的嘲諷,“孤還記得,父王活着時候,極其寵愛她。”
言澤聞言,小心擡頭瞧自家主子,心裡也不由的歎息,他這個主子看着顯赫榮耀,可早年寄人籬下,這一路走來也是如履薄冰,不敢細想。
話音落,楚風蕭眯起眼睛,長出一口氣,身子重重的仰靠回太師椅上,似是累極。
他想到了他那個柔弱又可憐的母親,愛了那人一輩子,到頭來卻是‘生不同寝,死不同裘’,孤零零的葬在桃源。
老樓蘭王名喚楚羽,活着時候算不上風流成性,卻偏偏對撫平公主迷戀至極。
休掉青梅竹馬的發妻,任憑發妻和長子在遙遠的桃源自生自滅,就為了求娶周朝一個不受寵的小公主。
若不是楚羽非要娶她,福康帝恐怕到死都想不到後宮裡還有這麼個乖巧漂亮的小女兒。
楚羽對楚宜北愛屋及烏,甚至一度真的動過廢掉他這個世子的念頭。
奈何福康帝為着孫子起的名别有深意,這才沒真的廢了他改立新世子。
不過楚羽肯定想不到,他放在心尖上寵愛了一輩子的人,會在他過世後就紅杏出牆。
确切的說,是在他死前就已經出牆了。
楚風蕭在心裡毫不忌諱的編排着那個給他生命的男人,末了冷哼一聲,“楚宜北如何了?”
他如今真的是厭惡極了這一對看似人畜無害、實則矯揉造作、心思深沉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