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隻是來通知一聲,說完之後又轉身離開。薛明輝當即看向白榆,眼中意味很明顯:還不快去安慰你徒弟。
白榆無奈道:“這事我也沒辦法。”
她很能理解竺晏的心,可是她确實不知道怎麼勸啊,像這種事情,自己走不出來的話,誰勸也沒用,除非竺家人死而複生。
薛明輝恨鐵不成鋼看她一眼,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匆匆離開。
“白姐姐,掌櫃的能行嗎?”盛元冉語氣滿是憂慮。她真的很擔心薛明輝會讓竺晏的心情更不好。
江崇淡定道:“他有經驗,既然敢追出去想來是知道怎麼勸的。”
就在前不久,薛明輝親眼見自己童年好友一劍殺了自己兄長,後面不知江崇如何勸的,好不容易才緩過來。
盛元冉:!!!
白榆:!!!
伏玉若有所思:“這樣說來,我應該也能幫忙。”
伏玉師姐師父亦在當日不幸殒身,雖說她并未親眼所見,但那份失去至親的感受多少也能幫上一點忙。
“讓薛明輝去就好,要相信他。”江崇道。
其餘人:???
古一然忍不住問:“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沒,沒什麼。”盛元冉搪塞道,腦中一片驚濤駭浪。
此時此刻,她不知是該先同情薛明輝、伏玉以及竺晏,還是該先為江崇這份雲淡風輕感到震撼,或者說更應該先感動于伏玉這份開闊的胸襟。
另一邊,薛明輝總算追上了竺晏。
竺晏停在關押的屋子前等他,待他走近喘勻了氣才開口:“掌櫃的,有什麼事嗎?”
薛明輝突然就不知道怎麼說了。
說我來安慰你?
但看竺晏這樣,說出這話會被當成傻子吧!
他靈機一動,深沉道:“我想起了我大哥。”
雖然初心是為了安慰竺晏,但話出口瞬間,薛明輝險些落淚。
薛明輝大哥,原是當朝太子,後太子為取他性命不遠千裡來到清溪鎮,最後被斬于薛明輝幼時伴讀劍下。據江崇判斷,伴讀是由他母親派來的。
不論此事前因後果,薛明輝和太子的關系,本是非常好的。隻是人心易變,物是人非。
他努力繃着臉,但眼眶還是漸漸紅了。
斯人已逝,前塵一切仿佛都就此散去,再回憶,腦中隻有相處的快樂時光,心頭一陣哀戚。
悲上心頭,薛明輝難以忍住,眼淚就此掉落下來,他随意擦了擦,擠出一抹笑,對竺晏道:“本來是想安慰你的,沒想到叫你看笑話了。”
竺晏遞給他一塊手絹。
薛明輝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重新落下來,他胡亂擦着,哽咽道:“我好想我大哥。”
竺晏心道:我也想爹娘,小姑……
“以前在宮裡的時候,我總犯錯,每每太傅或者父皇要罰我,都是大哥給我求情。”
竺晏靜靜聽着。
“但大多時候還是會被罰。太傅有段時間總罰我寫字,我寫不完,大哥就仿着我的筆迹幫我抄,被發現了就說是他的主意,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因此被父皇罵了好幾次……”
薛明輝絮絮叨叨,邊說邊哭,一直說到口幹舌燥才想起看竺晏,就見竺晏神情很是難過,雖然他眉眼都沒有任何變化,但眼中的情緒是薛明輝很熟悉的。薛明輝忙道:“是我的錯,叫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竺晏勉強笑笑:“沒有,掌櫃的,我很喜歡聽,你不用自責。”
薛明輝長長歎了一口氣,又道:“竺晏,其實你比我幸運。”
竺晏擡眼。
“我說認真的,”薛明輝垂眸,“我有時會想,究竟是失去親人痛苦一些;還是親人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樣,最後又被另外一個親近的人殺了,而且另外那位親近的人殺他也不全是為了自己痛苦一些。”
話很繞,但竺晏聽懂了,他張了張嘴,艱難道:“掌櫃的,痛苦是不能比較的。”
“我明白。”薛明輝喪氣點頭。
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時至今日,他還是很難接受大哥已死的事實。
他知道大哥的死和母妃有關。
但他也能感受到,這兩個人都是愛他的,可又好像沒那麼愛他。
還有父皇……
父皇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知道,他又是怎麼想的……
江崇曾跟他說過:“陛下英明神武,未曾不知此事。”
母親與大哥鬥争,為的是權吧,那如果父皇知道而不阻止,為的也是權嗎?
争來鬥去,這東西有這麼好嗎?
竺晏看他心情不好,又安慰了他好幾句,薛明輝都隻是簡單應和幾句。
皇家的事,他說不出口。
薛明輝抱着安慰人的想法來,最後被人安慰回去。
雖然過程亂七八糟,但不得不說,在薛明輝一通發揮之下,竺晏狀态看上去好多了。
隻是回去的時候,其他人看着薛明輝一臉頹靡,不免問了一句:“他怎麼了?”
竺晏搖了搖頭。
江崇道:“不必在意,過幾天他自己就能想明白了。”
薛明輝平日雖然天真了些,但并不是蠢人。他之前已把事情拆出來講給他聽,既然他當初能走出來,現在也能調理好自己,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幾日後,衆人回到定臯城,見滿城缟素,得知一個消息:皇帝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