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你沒看大家都保持沉默?他也有自尊的,咱别湊這個熱鬧了。”
不大不小的議論聲從身邊傳來,關心捧着關東煮的紙杯子正遛着彎,忍不住偷偷豎起耳朵聽起來。
“看看怎麼了?”
“哎呀,你要是殘疾你被人圍着打量心裡能好受?”
“好吧好吧。”
沒頭沒尾的對話慢慢淡化在剛入夜的天橋上,内容令關心不免有些好奇,踮腳朝方才兩位女生議論的地點望去。
騰青一中附近最熱鬧的當屬腳下這座天橋,橋兩邊擺滿各種攤位,最能吸引學生,生意爆火。
8月31号,臨開學的前一晚,天橋上的人流重新多了起來,女生口中的位置應該在天橋盡頭,她閑來無事慢慢挪步過去。
關心邊走邊打量,本不抱尋找的希望,卻在距離最近的手打檸檬茶的攤位旁聽見一半故事。
能言善道的攤主面前是三位女孩,各捧了一杯檸檬茶專注聽攤主娓娓道來,關心不明所以,下意識走上前。
四人圍成的小圈中,突兀的關東煮與冰爽的檸檬茶形成鮮明對比,顯然,她成了擅自闖入的外來者。
關心略帶尴尬地颔首,立刻回過神明白似乎一杯檸檬茶才是聽書的門票,她笑笑:“老闆,我要一杯檸檬茶。”
“好嘞!”攤主埋頭忙活起來,嘴裡接着剛剛沒說完的話,“哎呦,他今天第一次來,反正從前我是沒見過他。”
“那他這樣能做生意嗎?”其中一名女生問。
“做啥生意啊,他那個書攤的書壓根沒人買,換成他二大爺看攤子照樣賣不出去。”攤主搖搖頭,一臉的憐憫,“爺孫倆就靠這麼個書攤子過日子。”
一旁的關心聽得雲裡霧裡,眼珠子直愣愣地來回偏移,不好開口詢問便默默駐足在邊緣,等三名女生離開她才敢提問:“老闆,你們剛剛在說誰啊?”
“你不知道?那我看你聽得挺認真啊。”
“我不知道啊。”她答。
“就那誰。”攤主沒控制好嗓門,剛發出一個字音便立馬低下聲音做賊心虛道,“就我對面書攤那小男孩兒。”
說完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
聞言,關心調轉視線,隻見對面書攤确實坐着一名男生,但并不是老闆口中的小男孩兒。
書攤的老闆大喇喇坐在便攜小馬紮上低頭刷手機,看起來出乎意料的年輕,黑色T恤和牛仔褲,腦袋上的黑色鴨舌帽,帽沿壓得很低。
他兩條胳膊伸着搭在腿上,一手随意放在膝蓋,一手握住手機打字,屏幕微暗的光芒恰好映亮他模糊的側臉。
“他怎麼了嗎?”關心重新問。
老闆有些為難,不知該怎麼解釋,偷偷摸摸伸出一根食指點在自己嘴巴上,随即皺眉抿嘴,五指張開朝她揮手,惋惜地做着嘴型:說不了話。
關心看懂了:“這樣啊。”
“嗯,可憐得很喲,本來今天不少人圍着那小帥哥,後來發現他說不出話,都走了。”老闆歎口氣。
她接過老闆遞來的檸檬茶:“謝謝。”
哪料一回頭便碰上書攤老闆擡頭的樣子,她猛吸一口氣莫名覺得惶恐,飛快偏頭躲開視線,像做了虧心事。
背後議論人的行為确實不好。
他不會發現她了吧?
關心左右張望,不敢動,她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多嘴問了下而已,真沒有冒犯不尊重的意思。
很快,書攤老闆再次垂下頭。
由于手裡拿滿了東西,關心在旁邊的小桌椅坐下,邊吃東西邊觀察來來往往的人群。
沒有哪個攤位前面缺少顧客光臨,唯獨她對面空蕩蕩的書攤,在嘈雜的環境下顯得無比寂靜,蕭瑟。
嚼完最後一口吃的,她下定決心,橫穿過稍顯擁擠的人流,走到搭得不高的攤位前。
不看不知道,她其實有點理解檸檬茶老闆為什麼說壓根沒人買了,攤子上這些大名鼎鼎的名著讀物完全是照着九年義務教育推薦書籍進貨的吧。
看起來毫無購買欲望,不是她不喜歡看,而是太過熟悉了以至于不需要買。
來都來了,不買說不過去。
關心僵硬地蹲下身子,試圖在這裡找出一本她沒看過的,哪怕是物理資料都行。
或許鴨舌帽老闆察覺到她猶豫不決的小動作,關心稍微掀起眼皮看向對方,沒想到四目相對撞個正着。
夜幕與燈火交映間,她忘記該給出何種反應了,書攤老闆疑惑不解的眼神仿佛是在敲打她的心,關心頓時萌生出無盡的愧疚感。
她一句話不說,一味地挑選,可不就是在嫌棄嗎,她來這就是要買書的啊。
蔣誦在此刻擡颌,入目是一張小臉,紮倆小麻花辮,額角汗出得多,黏了不少碎發,睜着個眼睛呆呆地看着底下這堆書。
他今天頭一次幫二大爺看攤子,原本攤前不少人,不知怎麼的嘀嘀咕咕半天全跑走了,可能是他懶得招呼的表現以至于讓顧客不想買單,失了生意,總之他不太在乎,本來也不盼着有人能買書。
眼前這位貌似初中生的小姑娘,神情難以形容,慌張?窘迫?還是自責?
不是裝可憐想讓他免費送吧?
目光交彙的瞬間,關心已瀕臨歉疚的邊緣,下一秒,她迅速拾起手邊的幾本書交疊在一起遞給老闆。
她欲言又止,怕老闆不懂她要付賬的意思,将才學的手語緩慢謹慎地表達出來。
莫名其妙的一通操作把蔣誦看懵了。
買書就買書,跳舞幹什麼?賣藝付款?
再望向小姑娘真誠的眼眸,蔣誦按滅了手機,後知後覺明白她比劃的是手語。
瞧她瘦弱可憐的樣子,蔣誦一把接過書,裝袋,連錢也不算就拿給她:“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