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這幾天還是很亮。
蔣誦回院子碰上蔣正剛,想起書攤的事兒順口提了一嘴:“明天上學了,隻能您老自己賣書了。”
“哪根筋搭錯了?你也知道上學?”蔣正剛頗瞧不起他,想一出是一出誰也管不着。
他回話不正經:“良心發現。”
“你讀書還不如給老子看攤子!别污染祖國的花朵。”
污染?
這話不對,蔣誦說:“您這當過兵的用詞就是不講究。”
他慢悠悠晃回房間。
星期四第三節物理課。
老馮依舊對着一張試卷講得起勁,關心其實很難跟上進度,一般都得晚上回家再看一遍。
馮老師語速快,題目又難,這會兒她的注意力很難不被馮老師橫飛的唾沫吸引,幹脆低頭撐着半邊臉,腦子裡琢磨的還是上一題的思路。
天氣不錯,窗口雖沒有太陽,但把她桌子映的亮,光線很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窗戶被拉開,桌面覆上一層陰影,試卷的印刷字與紅色圓珠筆的字迹不再清晰。
緊接着,旁邊課桌上被放上一沓熟悉的作業,有她的名字。
“上午好,同桌。”
從作業上把眼睛挪開,她看到一張比作業還要熟悉的臉。
藍白色的校服穿在書攤老闆的身上竟絲毫不違和,即便背光也能一眼認出來。
關心還記得上次看鬼片是高一上學期,最恐怖的片段開始,吓得她渾身一抖,手裡飲料灑了一桌。
現在她也是這樣,瞳孔驟縮嘴巴微張,手裡的圓珠筆不受控制在試卷上劃了一條曲折蜿蜒的紅色線條。
全班同學朝這邊投來視線。
見到高一時常與他争辯題目的得意門生,老馮最先說話:“有門不走,非要從窗戶亮個相?”
梁晨曦不知道激動成什麼樣,一直沖蔣誦使眼色,從震驚到得意。
“有病滴眼藥水。”
他從後門走進教室。
對老馮道:“您課上的太好,忍不住從窗戶先聽上了。”
“找位置坐好,别影響大家上課。”老馮轉過頭繼續在黑闆上龍飛鳳舞。
蔣誦走到關心旁邊,她坐得跟個鹌鹑似的。
“同桌,挪個空讓我進去?”
關心從梁晨曦和夏婵的表情能辨認出他就是那個保送的學霸,識相把自己的椅子往裡移。
等蔣誦坐下,本來空曠的雙人課桌顯得格外逼仄,她怎麼都不習慣。
默默換了個手托腮,擋住自己淩亂的面色,再沒聽進去課。
梁晨曦倒是噼裡啪啦說了不少,根本不用蔣誦發話,老馮先罵了:“有什麼話不能下課說!梁晨曦!”
梁晨曦縮肩,讪讪笑了,轉回去坐好。
惹得夏婵笑得一抖一抖。
換平常,關心也得笑。
隻是現在她腦子亂得不行,她該怎麼辦?
蔣誦哪裡會聽物理課,跟關心差不多的姿勢坐着,看她白皙的胳膊擋住她那一邊的所有書,包括臉。
那沓有着同桌字迹的作業被他推到同桌的胳膊肘。
關心再次吓一跳,匆匆一瞥,用左手扯過本來遺忘在火鍋店的高一作業塞進桌洞。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
梁晨曦跟彈簧一樣問蔣誦怎麼突然來學校。
夏婵轉頭準備和關心上洗手間,起身後順口問了句:“你不是大冒險輸了來上一天學吧。”
畢竟誰都知道蔣誦看到學校就煩。
“金盆洗手,收心讀書不行?”
夏婵扯扯嘴角,拉着關心走了。
她上課時候偷偷回頭看了幾眼,關心不正常。
正打算問,關心先忍不住問了一句她同桌真的是那個蔣誦?
在班裡也不是沒聽過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巧就是他。
夏婵:“你怎麼反應這麼大?”
關心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夏婵:“我去,這麼抓馬?”
“他真不是混混?”關心還是最在意這個。
夏婵還是幫蔣誦解釋了一句:
“雖然他确實會打架,但據我所知,蔣誦不是惹事的人,而且照你說的,那些人确實該打,他不至于這麼陰暗。”
“那就好,是我先入為主了,那天他打得跟葉問上身一樣,我吓懵了。”
“笑死我了,别怕啊,他都不定上幾天學呢?說不準明天就回家了。”
回到座位,梁晨曦向她介紹起來,“哎哎,關心,這就是我說的你同桌。”
“我知道。”關心撞上蔣誦目光,牽強地笑一下。
上課鈴響。
最後一節是明妍老師的語文課。
明妍率先看到後面突兀的高個子穿校服的蔣誦:“喲,稀客。”
“不至于,這不休息好了立馬跑來上課了。”
因為心虛,關心盡量保證目不斜視,專心聽課。
“同桌,語文書一起看?”蔣誦用隻能她聽到的聲音道。
關心看他,原來他連書都沒有,那還來上什麼課,剛剛下課不去領書?
“上節課沒卷子看,這節課能給看看嗎?”
書放在中間,關心低頭避免對視,可兩顆頭對着難免會尴尬,而她一直保持一個姿勢,隻會更僵硬,尴尬。
蔣誦嘴角就沒下來過,忍笑從桌洞裡随手拿出一張廢試卷,再拿着下課時從梁晨曦那搶來的筆開始寫。
【關心同學,你的脖子不累嗎?】
本來兩人就離得近,關心很輕易就看到了。
累啊!怎麼不累,誰讓你不帶書的!
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看向黑闆。
【為什麼躲我?】
關心看到了,夏婵說的沒錯,蔣誦隻是幫她教訓了楊光他們,其它什麼都沒做。
【沒躲。】她把字寫上去。
蔣誦瞥她,一副你自己信嗎的表情。
她又加了行字:對不起。
三個字瞬間将話題變得嚴肅,蔣誦并不知道她會道歉,而且也沒道歉的必要。
他就逗逗她,來學校也隻是想證明自己不是壞人,不需要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