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蔣誦等在一樓出口。
六點半,關心從電梯走出來,擡眼看清是蔣誦,她視若無睹,目不斜視用正常步伐略過他。
“早飯吃了嗎?”蔣誦心虛地保持在她半步之後的距離,“别氣了,你罵回來。”
出了小區,關心一個字沒說,任由蔣誦說着廢話。
蔣誦全程彎腰低頭,那麼高的個子,脊背彎下來,不複往常神态自若,整個人氣場低下。
“有氣你對我撒,那話沒有歧義。”
他不會哄人,更沒哄過人,更不明白低三下四親身體會起來是這種感覺。
“别不吭聲兒,說句話行嗎。”
她不知道蔣誦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用這種口氣跟她道歉,好像她不說話就是她的錯。
關心:“離我遠點。”
跟昨天相同的語調,蔣誦從今早見她第一眼就發現她眼皮有點腫,自責之餘隻有心疼。
“離不遠。”他當即回道,帶着幾分無賴糾纏的意味。
他們什麼關系?他憑什麼用這種近乎親昵的對話來回答她,關心氣急,烏黑的瞳仁裡裝滿厭煩:“别惡心我。”
關心用詞欠妥,徹底點燃二人的火線,蔣誦幾近發怒。
“我惡心你什麼了?”
“我說錯話是不對,好好溝通行不行。”
他生生壓下内心躁郁和煩悶,到底一句重話沒說。
“我就是不想看見你,一句話也不想說,行嗎?”
話音落地,關心頭也不回地離開。
課堂上,老師唾沫橫飛,把月考試卷講得很細緻,畢竟是第一次高中全範圍知識的試卷。
在很多沒複習到的知識點上關心失了分,在理解解題思路時還需回憶相關知識,包括公式定理。
她有點頭疼。
課下,蔣誦主動找她:“倒數第三題我給你講講。”
他光看關心上課時訂正的内容,加上熟悉她學習習慣和掌握程度,他甚至能給她出一張合适的卷子。
關心把卷子一翻,跟吳蕊希一塊出了班級,夏婵不在時,她跟吳蕊希聊得比較多。
下午的自習關心幹脆不去,本來也是自願,班裡多數人來過兩次後便選擇回家。
望着身邊空蕩的座位,蔣誦越發頭疼,找了幾張A4紙,把月考試卷上她還搞不懂的題型包括知識點羅列出來,寫得格外細緻,滿滿四張紙。
寫完後他把紙折好塞進關心桌洞,拉開椅子離開班級。
微信裡他往上翻都得劃幾次的消息,關心哪怕罵一個字的回複都沒有。
蔣誦形容不好此時的感受,毋庸置疑的是他久不能消散的恐慌感。
周日。
甯盛風雅思順利達标,特地把所有人聚在KTV。
夏婵看不順眼他那顯擺的樣兒,手腳還是不聽使喚地來到甯盛風跟前問題型問難度問重點。
在場這麼多人,除了蔣誦英文說得溜,就隻有甯盛風常跑國外嘚瑟,學起英文來得心應手一點。
段嘯:“考雅思還能擺個局,你說他腦子是不過期該換了?”
尤澤霖逮着麥克風幹嚎,聲音通過麥克風飄揚在偌大的K歌室:“世間少有,有人談戀愛請吃飯,有人結婚擺酒席,頭一回聽考雅思請K歌的。”
甯盛風對着角落抱臂而坐的蔣誦,白眼翻到天上去,又沖着尤澤霖說:“我樂意,你們幾個啊波次得都背不利索的智障想辦還辦不起來。”
狗東西昨晚大半夜找他,理由,場地全都幫他找好,最後通知他這個當事人來參加他本人的“雅思答謝宴”。
他當時直接爆粗口:“假奶粉喝多了就去治!我臉還要不要!”
隻怪他心太軟,蔣誦那拽貨拉下面子求他,也不是不能犧牲一點臉面。
梁晨曦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勸蔣誦:“坦白得了,這真不好解釋,誰信?”
“坦白,不是現在。”
天花闆四周彩色的燈光來回轉動,晃得眼睛疼,蔣誦甩了這麼一句話後閉眼,後頸靠在沙發靠背。
二十分鐘過去。
人越來越多,都來湊甯盛風的熱鬧。
好在地方夠大,不顯擁擠。
“甯少爺是出名啊,一個朋友圈就能招這麼多人來。”段嘯對着手機跟秋暖聊天,擡頭一看,人至少翻了兩番。
甯盛風本人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就是帶定位發了個三個微笑表情而已。
脾氣最差的當屬蔣誦。
見不到想見的人,還要忍受喧嘩吵鬧的環境,他當即問甯盛風:“她真答應來?”
“有點耐心成不成,活該你被嫌棄,才半小時就忍不了了?”段嘯以過來人身份警告他。
甯盛風:“說是晚點來。”
晚點來,她最後一刻來正好就能避開跟他見面,蔣誦抑制不住往壞處想,雙眸停在門上,煩躁到極點。
在高中生這一片,不分學校,光憑名聲,蔣誦也是優異的一個存在,即便打不上交道,也不乏有人主動搭話。
夏婵跟甯盛風聊完雅思,對這兒就沒了興趣,不如回家。
但想着過會兒關心來,也不是不能再等等。
吵得要死的K歌室,哪哪都是說笑聲,唯有蔣誦那塊空間沒一點動靜。
半晌,蔣誦掀眼皮睨着舉到他面前的一瓶低度數雞尾酒。
“喝瓶汽水嗎?”
聲音來源是位他并不認識的女孩,揚着得體的笑容。
他對着紫色的易拉罐瓶身恍了神,記起去年九月底,關心把同樣的葡萄味雞尾酒當成氣泡水喝了大半。
最後臉紅到洗冷水臉都不管用。
“麻煩拿開。”蔣誦掃了眼茶幾上的各色飲料,沒一瓶她愛喝的。
……
夏婵視角裡,大庭廣衆之下,蔣誦罕見地盯着一陌生女孩出神。
她突然覺得關心沒必要來了,于是轉身拿手機發消息,提前離開。
下午四點。
蔣誦全然失去耐性,找到打牌的甯盛風。
“啊?還沒來?我以為早來了?”甯盛風大半心思都在牌上,他把手機解鎖遞給蔣誦,“你打字問。”
根本不用打字,未讀消息中就有關心那一條:我不去了,作業沒寫完。
下午三點十分發的。
打從昨天下午自習回來,他就在琢磨怎麼能跟她好好見一面,好好給她再道一次歉。
昨晚聯系完甯盛風,他平靜不了,打了一整夜腹稿,揣度各種可能性,睡不着也不想睡。
梁晨曦的話他不是沒考慮過,多少次他想不管不顧說出來,但他沒把握,不想落個朋友都沒得做的份,他說了,壓力悉數都給到了關心身上。
在沒有感受到确切心意之前,他不打算強迫關心做選擇,更不想給她高考添堵。
怎麼開心怎麼來,按最舒适的方式相處,他不瞎,眼下重心的權衡完全在學業,這種默契他與關心不謀而合。
如果哪一天,他接受到信号,一句話,一個轉身,一個觸碰又或者一個眼神,剩下的通通交給他。
這次插曲明擺着昭示他的懦弱以及貪婪,包括他不切實際的妄想。
晚自習,關心來得比蔣誦還早,準确說是她刻意避開與蔣誦相遇,提前一個半小時來了教室。
蔣誦來時,那幾張A4紙已經從她桌洞轉移到他的了。
過去的晚自習,他總能給自己找到事情做。
要麼改關心的資料,幫她圈劃;要麼翻她課本欣賞她字迹;要麼研究她筆袋,琢磨她五花八門的學習用品;要麼心血來潮給她出道題,再教教她……
偶爾再聽她講些有趣的事,不愁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