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深山之中。
蔣誦不确定關心身上還有哪些傷,隻知道她哪裡都疼,一直在哭。
“叔叔,阿姨,可以先帶關心去做個全身檢查,她發燒了。”
李月華立刻用手心觸碰關心的額頭,不僅是額頭,女兒渾身都在發燙,臉色煞白又透着股病弱的紅。
關遠解開身上的外衣,遞給蔣誦:“辛苦,你也該去休息,叔叔謝謝你,一起去醫院看看,你也有家人擔心。”
蔣誦接過外衣,毫不猶豫套上:“謝謝叔叔,我沒事,這邊還有點事,我留下就好,您和阿姨帶關心先走不影響。”
自己一個活了幾十年的男人,關遠如何能讓和她女兒一樣大的孩子留在這裡處理後續,為人父母,關遠想到蔣誦這兩天馬不停蹄的模樣,心中愧疚。
但母女倆獨自去醫院更不安全,關遠稍作猶疑便做了決定。
關心回望着蔣誦,得到他安撫輕柔的眼神,乖乖跟父母上了車。
醫院裡喧雜,關心不記得是在車上就睡過去還是在被媽媽檢查身體時睡過去的,隻能聽到耳邊不停的交流聲,何時停止她忘了。
再醒來,是下午。
輸液的點滴規律流下,關心輕眨眼皮,緩過神來。
李月華坐在陪護椅,第一時間發現:“醒了?還有沒有哪兒難受?”
“沒有。”兩個字吐得很費力,嗓子腫痛,關心皺了皺眉。
李月華:“喝點溫水。”
喉嚨濕潤,喝了半杯水,關心才想起來:“爸爸呢,媽媽,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山上房子二樓有攝像機,我放在櫃子下面,那是很重要的證據。”
關心握着李月華的手,急得直起身子說話。
李月華固定她輸液的手,讓她靠在床頭:“别亂動,媽媽知道,爸爸也知道。”
“你們,知道?”
李月華緩緩颔首,盯着女兒手腕上破皮結痂的痕迹,解釋:“蔣誦,他把視頻交給你爸爸了,要不要作為證據提交,都由你決定。”
關心說話時嘴唇發幹:“要的。”
“嗯,你爸爸在外面和你林叔打電話,回來你和他說。”
聽關心如此笃定,李月華心酸難忍,良久不能舒緩開情緒,咬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怕關心難受。
關心緊緊握住李月華的手,說:“我已經沒事了。”
……
病房裡,關心簡單吃了點東西,又仔仔細細地洗了個澡,躺回床才徹底放松。
三天沒學習,關心想到學業,提出明天回騰青,後天上學。
李月華起先不同意,她覺得她需要多休息幾天,便請了一周的假,最後拗不過關心還是同意了。
“你的手機。”李月華拿出用透明塑料袋子封好的破爛手機。
關心接過來,問:“你怎麼找到的?媽媽。”
“是蔣誦,這孩子出了很大力,沒有他,爸爸媽媽說不定還沒找到你。”
李月華很羞愧,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
看出李月華的難過,關心轉移話題,揚起笑容:“他很厲害的,腦子特别聰明。”
“媽媽,你會生氣嗎?”
她知道李月華一定能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沒多久,李月華搖頭,語氣誠懇:“不會,媽媽覺得你認識了一個很好的人。”
“嗯。”關心笑容更深,贊同道,“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晚九點,病房外。
蔣誦拎着洗好的外衣走到關遠的面前,“叔叔,衣服給您。”
“好,你坐,叔叔有點事問你。”
關遠一直在調查整理有關曾氏的資料,林立一留在騰青着手控告曾廣豐,曾非飛的事宜,要想永絕後患,必然要将曾氏連根拔除,曾廣豐手腳不幹淨,行事作風較為高調,從曾非飛入手将案子延伸牽扯出曾廣豐個人罪行的可能性更大,隻是涉及層面太多,搜羅證據将是曠日持久的一件難事。從業多年,關遠跟林立一不怵這些,隻是有人先他們一步,把曾廣豐告上法庭,證據鍊充分且有力。
曾廣豐本就是個劣迹斑斑的商人,撕開僞裝,原形畢露,不愁這場官司幹不垮曾氏,曾非飛沒了曾廣豐做兜底,按正常程序審判,做為成年人且有前科,量刑不會輕。
“曾廣豐或早或晚都是這個下場,叔叔,關心作為受害者是無辜的,我不抱有以此為榮的私心在您面前邀功,沒有誰是真正的受益者。”
“您的顧慮我理解,如果您需要保證,我不會在——”
關遠自知這半個小時内,相比于蔣誦的坦誠和敬意,他的口氣算得上咄咄逼人。
沈氏集團對曾家施壓,利益糾葛很深,更像是商人之間的争鬥,他不在意。這其中或許少不了蔣誦的順水推舟,但他隻是一個學生,有任何事,關遠會找沈氏商談。
他在乎的是關心,他的女兒。
作為一個父親,關遠沒有想到會在女兒十八歲這年就需要考量她的情感問題。
所以,關遠打斷了蔣誦。
“我不需要口頭保證,我是律師。”
蔣誦聽出裡面的警告之意,沒意識到自己不自覺膽寒:“我清楚。”
本想多說幾句,但在關心爸爸面前,他說再多都像耍滑頭。
關遠:“好好上學,後續不要耽誤自己學業。”
“好的叔叔。”
“住哪裡,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蔣誦婉拒,硬着頭皮提出請求:“不用了叔叔,我能不能進去看看關心,說幾句話就走。”
關遠手機在椅子上,震動幾次都是李月華發來的微信,無一不是催他趕快結束,讓蔣誦進來,不要為難孩子。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授意的。
“進去吧。”關遠領着他進去。
門開,關心眼睛一亮。
蔣誦先和李月華打了招呼,李月華起身,笑容溫和。
“我去幫你買。”李月華對關心說了一句,離開位置出門。
關遠對女兒方才的反應不太适應。
“爸爸,我能不能跟蔣誦說說話?”關心問得直接,言外之意要單獨跟蔣誦談話。
到底是心疼女兒,他颔首,帶上了門。
關心作勢要下床,蔣誦先她一步讓她乖乖在床上躺着。
“那你坐。”關心指指床邊的凳子。
“我爸爸對你說話是不是很嚴肅?”
蔣誦:“不嚴肅。”
她笑:“那就好,我爸爸知道我喜歡你。”
在家她先發制人,從不避諱地誇贊蔣誦,父母早有心理準備。
被她這麼說,蔣誦稍微彎了彎嘴角,幫她理被子:“燒退了?”
“嗯,你呢,你休息了嗎?”關心側身朝他,牽住他的手,“你是不是瘦了,蔣誦。”
“休息過了,也沒瘦,你還疼不疼?”他問的是關心的傷。
“不疼。”
她的手貼在手背,關叔叔就在門外,蔣誦有種背地裡犯罪的罪惡感,他慢慢移開把關心的手塞回被子裡:“嗯,我今晚回騰青。”
“好,你注意安全,我明天也回去。”
……
上學前一天晚上,關心拿着手機跑到樓下敲蔣誦家門。
“我換了個手機,所以你也要和我用同一款,正好我買手機殼順手就能幫你一起買了。”她讓媽媽多買一部手機作為感謝送給蔣誦,否則爸爸媽媽會覺虧欠,雖然一部手機根本不足以言謝。
蔣誦收下:“替我謝謝叔叔阿姨。”
恢複上學後,關遠李月華甚至想過幹脆讓關心在家複習,或者上下學親自接送,被關心一一否決:“我自己去!”
一個月轉瞬即逝。
結束最後一門英語考試後,校園廣播放起一段悠揚的音樂,關心正好被分在一中考試,跟着人流走出校門時,她右手忽然變得輕松,仿佛過往提筆苦學的辛苦都不算什麼,随着音樂就飄遠了。
校門對面,無數家長殷殷期盼,關心在左右尋找的那一刻,先看到的卻是蔣誦。
幹淨的白T套在身上,金色細碎的光芒灑在他黑色的頭發上,他靜靜立在後方,微微擡着下颌,含笑的目光不知盯了她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