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種已經很年老的老人顧弛态度倒是好了點。

“顧大人，您不知道。李家，他們是好人呐！”

老人真情實意，“除了我們保甯這邊，其他地方的主子那都是把那地租金收到了五六成的。您要知道我們一年除了交老爺們的租金以外，還要交朝廷的稅。地的租金有了四五成。那朝廷又要去了我們兩三成，我們也就剩下了不到三四成的收。”

“但是李家是好人啊，他們隻收我們四成，遇到災的時候，他們便隻收我們一成或者是兩成。平日裡頭那糧食漲價，他們也比旁的人家少漲些。”

這老人是真心實意這麼認為的。

顧弛目光沉沉的看着對方。若不是他已經将事情調查清楚，隻怕也被這老人給帶偏。那老人聲淚俱下的說完，蹒跚着跪下。

“求顧大人，放了李家家主吧。”

身後的那些百姓此時顯然已經被這老人所說的感動了，此時想起來了先前李家對他們的好。再想起那半鬥糧，都在為李家求情。

一時之間，求情之聲回蕩。

張田在一旁有些皺眉，糟了，這是直接煽動輿情了。身後的李家家主還頗為自我感動的流下了淚來。

他正要出來，卻被顧弛攔住了。

顧弛往前走了一步，“聽您老人家的話，實在是連我也要被您口中的李家感動。”

那老人家緩慢的擡頭，眸中帶着光，“那，那顧大人是準備要放了李家？”

“顧大人睿智啊！”他正要跪着謝，卻被顧弛扶了起來。

可他面前的顧弛卻眉眼一厲，“不。您說的話讓我更加堅定了，李家全部人，全都得處死！”

王生這時候急忙趕上來，心中狂喜，不過是個莽夫。如今群情激憤就是直接上來亂刀，砍死了他也不是難事。

下方百姓果然以不解厭惡的眼神看向了顧弛，顧弛并不惱。這些人不過是被表相所迷惑的，他們并不是壞人，隻是在有時候有些容易被人利用。與其說他們随風搖擺，不如說他們隻是被視野所限制。

他們的本心不壞，隻是需要讓他們看清楚而已。

王生正要說話，卻被顧弛一刀抵在了脖子旁。他渾身一抖，“顧，顧弛，你想做什麼！我告訴你…”他還要說什麼，卻被顧弛打斷。

“方才是這位老人說了，那麼到現在該讓我手底下的人說話了吧？”

衆人一想，也對，總不可能隻讓一方說話。隻是衆人卻不知道顧弛手下人能說出什麼，畢竟李家那些事兒都是他們自己親身經曆。

一旁的巴信把人帶了上來。那是個男人，還沒等他開口，衆人就能看到他十分仇恨的看向了李家。

“李家才不是所謂的善人！他們隻是慣會做些表面功夫罷了！”

那男人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李家家主。

“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在保甯的，我們家一共八口人。我爺我奶，我爹我娘，還有我婆娘，還生了倆兒子。我們一家都有自己的地，我也算肯下力氣，家裡頭倒也沒餓過肚子。但是就那一年，我們家的那兩個兒子突然就被人打了。快要打死了。我就帶着他們去城裡頭看大夫，花了很多的錢。這裡花了錢，地裡頭又荒了。我們家沒了法子，隻能賣地，賣給了李家。”

“我們後頭也就向李家租地給租金。可是後頭我才知道，當初差點打死我兩個兒子的，就是他們李家的家仆！”

他說完，泣不成聲。

而後面，又上來了一個，是另一個男人，“…我沒了法子，我隻能将我女兒抵了出去，我也想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但我沒法子，我家裡頭還有兩個孩子。可誰也沒想到！我本來隻是将女兒抵出去當丫鬟，還沒到三個月，我再去找我閨女兒的時候，他們卻告訴我，我女兒死了。他們說補償，給我了一頭豬。我的女兒啊！怪你爹我沒出息！我也想報仇，可我還有兩個孩子啊。家裡頭她娘重病，兩個小的才不過十歲。”

下頭的百姓聽着，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故事其實并不少見，在如今，誰能沒有一番傷心事。對李家有恨的人也絕不在少數，可為什麼沒有人站出來呢，還不是因為李家以表面的恩惠造成了一個衆人都感念他恩德的場面。

因此，那些人即使對李家有恨，也不敢說出來。還有不少人也是被李家收了地，但他們可能被算計了都還未反應過來，反而對李家感激。

顧弛一直都在充當背景闆，此時他站出來，

“他們的确是給你們免了租子，但是大夥兒有沒有想過這些地本就是你們自己的。是因着他們耍手段耍心機，這才從你們手裡頭奪走了。甚至他們奪走了之後，還要裝作是好人的模樣，在你們面前施恩，讓你們給他們當牛做馬。甚至現在還想要鼓動你們來救他們自己的命。”

“李家有良田千餘畝，那樣一大片的良田，怎麼就那麼好運的，都被李家湊成了一整片。難道，他李家真有什麼氣運？”

話說到這裡，衆人又不是傻子，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如第一個人說的那樣。遇到不願意賣地的，無非就是親自制造人禍。這樣，才成了如今的李家。

底下百姓沉默許久，為首的王生此時很是慌張。可是如今這個情況顯然他是跑不掉的。此時他還站在衆人前，可如今，他身後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他的助力了。

顧弛一揮手，巴信會意的出手将王生拿下。而此時跪在地上的李家衆人，個個渾身戰栗。如今，情勢俨然大變。

等衆人再反應一會兒，顧弛這才道：“李家膽敢如此愚弄百姓，還欲繼續繼續愚弄下去。此等行徑，大夥兒覺得該如何做？”

顧弛不直說，将這個處置的權力交給了百姓。正如他先前所說，李家會被民意處置。

而百姓自然不會放過李家，不需要人帶着，衆人此時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殺了他們！”

“殺了所有李家的所有人！”

顧弛環視一周，信然向一旁巴信伸出手，握住遞來的刀。他眉眼凜然，手起刀落，

一顆人頭落地！

李家家主李能。

這是個信号，随即，後頭早就等着了的士兵們也毫不手軟，人頭滾滾落地。

底下百姓看着這一幕，心中毫無懼怕，反倒是叫好起來。

這不是殘忍，而是對死去人的祭奠。

而此時的顧弛持着刀，朗聲道：

“今兒，我也就給大家夥兒一個準信！像李家這樣的人家，在咱們保甯也不少！我既然承了大夥兒的信任，那就絕對不會僅僅隻殺李家一家。從今日起，我這府衙歡迎所有百姓，但凡是有冤情的，這扇門歡迎所有人！我顧弛既然來了，就沒想過繼續放任下去！”

說完，顧弛眼神一厲，那一刀即刻斬向一旁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