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鈴悠揚,黃沙無邊。
顧小五牽着駱駝和顧劍一同走在後方,眼睛卻一刻不停地盯着前方與江玉燕共乘一騎的曲小楓,顧劍出于直覺,問道:“你喜歡小楓?”
顧小五點點頭,眉眼柔和,笑道:“她救過我。”
握住缰繩的手緊了緊,顧劍停頓片刻,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五日前,在王宮東側郊外沙丘上。就是你與我說你們約好私奔那日,地點名字都沒有錯。”
顧小五沒有注意顧劍沉下的眉眼,自顧說着,可欣喜的語氣之下卻藏着一絲難以忽視的燥郁。
他記得,那日自己從厮殺中沖出尋找救兵,卻因疲憊與失血過多從馬下摔落,失去意識前,唯一看到的就是前方沙丘上的一抹紅色的倩影,可惜很快就昏迷過去,不知世事。
空茫黑暗中,他隐隐聞到幽蘭清香,是趙瑟瑟,她一如往日溫柔,卻離他越來越遠。他似乎聽到趙瑟瑟說:祝殿下幸福。
沒有傷心,并非絕望,更不是賭氣,隻有是釋然與真誠。
幸福?
她在說什麼?
李承鄞伸手想要抓住,但腳上仿佛灌了鉛,動彈不得,他掙紮着,大聲喊着她的名字,但江水不能倒流,枯葉難回枝頭,連最後一句祝福也消散空中。
“瑟瑟!”
“殿下!您終于醒了!”
李承鄞撫着額頭,他抓住身邊将士的手,急問:“是誰救的我!?”
将士道:“回殿下,送您來的人說是一位叫曲小楓的姑娘救的您。”
他一定是魔怔了,瑟瑟雖是将門,卻不通武功,又怎麼可能從京城來到邊疆,還救了自己。
李承鄞松開将士的袖子,長歎一口氣,瑟瑟一定還在長安等着他,他又問:“曲小楓?”
另一位帳内的将士回答:“西洲九公主漢名也叫曲小楓。”
李承鄞沒有再去細想,與将士讨論起太子遇害之事。
結論依舊是,鐵達爾王。
想到這,李承鄞,如今的顧小五皺着眉,道:“她的阿翁要殺了太子與我,可她卻救了我。”
顧劍沒有搭話,隻是沉默地走在一旁。
前方的曲小楓扯了扯江玉燕的袖子,瞥向顧小五,小聲問道:“江姐姐,你們中原人都長的這麼好看嗎?”
“顧師父和他表弟都是中原人,小楓覺得他們誰更好看些?”
顧小五與顧劍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扯了扯缰繩,駱駝慢了下來。
一個金尊玉貴的皇子,對于喜歡的東西哪怕毀了也不會給别人,就是不知顧小五能做到那個地步,是單毀了顧劍,還是連同這小姑娘一起毀了?江玉燕回頭看向她,隻看到一張側臉。
曲小楓對此毫無知覺,向後打量了片刻,回過頭看向江玉燕,正要說什麼,忽愣了下,随即展顔笑道:“我覺得,還是江姐姐最好看了。”
異族的服飾在中原的江姑娘身上卻半點不違和,湛藍色長裙襯得她的皮膚愈加雪白,金色的耳墜晃着正午的陽光,直晃到人心裡去。
她神色溫柔,眼中的揶揄因曲小楓的答案而有一瞬間模糊,而後便是愈加溫柔的微笑。
兩匹駱駝上的男子脊背都略松下,而曲小楓很快将剛才一閃而過的莫名心悸拋在一邊。
江玉燕本也沒想着這麼輕易就能挑撥成功,但再看向曲小楓時,心中卻想:一個沒有内力沒有心機的小姑娘,若是乖乖聽話,便留她一命,若是不聽話…
不過是捏死一隻螞蟻。
一路向南,沒有驚心動魄、沒有生死驚魂,隻有顧小五的刻意逗弄,顧劍的默不作聲,還有江玉燕一步步引導着曲小楓,告訴她:顧劍并不愛她,而是在利用她的感情,踐踏她的心意。
看着她時常陷入茫然與沉思的表情,江玉燕頗為愉悅,因為很快,這小姑娘就會變得與自己一樣,一樣地被情緒的泥沼包裹。
她會就此沉寂還是與自己一樣不屈服于命運?
這個問題是江玉燕從一開始就期待着答案的,但此刻,她卻因這個問題可能有的第三個答案而生出幾分燥郁。
站在沙丘之上,她可以清楚地看得到另外三人的舉動:幾丈遠的距離處是沉默着給駱駝整理鬃毛的顧劍,沙丘下小楓和顧小五玩鬧,吵嚷着瑣碎的小事。
顧劍模樣不差,而即便僞裝成茶葉販子,豊朝的五皇子也仍算得上氣宇軒昂。
他們的眼神都一直追随着曲小楓,或溫和,或熱烈…紅衣的小姑娘在沙堆上玩得歡快,杏眼高鼻,明若澄塘。
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江玉燕眼眸中晦暗的情緒,她向曲小楓招手,“小楓。”
“江姐姐。”
小姑娘笑容甜美,聽話地小步跑上沙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