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已放下了上官飛燕的屍體,問話的時候擡着屍體不是滑稽就是恐怖,他還暫時不想給别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他向前移步,道:“嚴立本死了,上官飛燕也死了,獨孤道長很傷心?卻不知平獨鶴是開心還是傷心?”
獨孤一鶴臉色似已有些發青,道:“你在懷疑我殺了他?”
上官飛燕顯然不是他殺的,他所指的自然是嚴立本,可他不肯開口說嚴立本的名字,也許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以什麼樣的身份,又該稱呼這位舊日同僚什麼。
陸小鳳道:“嚴立本當然不是你殺死的。”他指着鐵籠,嚴立本本白嫩的臉已成了黑紫色,面目扭曲,一隻手掐着自己的喉嚨,一隻手卡在鐵籠的細縫裡,手上的皮膚也俱是青灰色,顯然遭受了極大的痛苦,陸小鳳道:“他是中毒,這毒應該是下在了座椅的機關上。雖然想伸手想要求救,但那時,他已說不出話。”
那道他想要保住自己的細密的鐵欄杆牢牢地攔住了所有人。
作繭自縛一詞如此生動而慘烈地呈現在趙瑟瑟眼前,她對于江湖中的這些毒藥機關都不懂,如今隻作默默傾聽。
獨孤一鶴厲聲道:“那麼你就是說,我殺死了上官飛燕?”
陸小鳳道:“上官飛燕當然也不是你殺死的,”
獨孤一鶴沉着臉,冷冷道:“颠三倒四,不知所謂!”
陸小鳳卻笑道:“我隻是在問平獨鶴是開心還是傷心,從來沒有說過獨孤掌門殺了人。”
獨孤一鶴的臉色緩了下來,道:“秀青多次勸我不要來,可我還是來了,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陸小鳳道:“我隻知道真正的兇手一定想讓我們兩敗俱傷,或者都死幹淨了才好。”
獨孤一鶴颔首,道:“不錯,這就是我為什麼要來。”
陸小鳳道;“嚴總管死之前,曾真誠剖析,說自己後悔了,孤獨掌門莫不是也是這樣?”
獨孤一鶴沉默,道:“陸小鳳,我已沒有選擇。”
陸小鳳道:“這是在你讓你的弟子蘇少英假裝讀書人接近嚴總管前,還是之後呢?”
被提到名字的蘇少英身子一僵,他扭頭看向門外,才忽然發現門外穿着宮裝的是另一個陌生的女子,而那張令自己驚豔的臉卻是穿着方才丫鬟的衣服,已成為冰涼的屍體。
他當即想到了江湖中的易容術,門外女子氣質清冷又溫婉,合該是這樣的模樣。
自己大概卷進了一個比自己預想的更大的漩渦裡了。
獨孤一鶴看到蘇少英垂頭喪氣,歎道:“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我都沒有選擇。”
陸小鳳道:“你還有選擇。”
獨孤一鶴搖頭道:“平獨鶴沒有選擇,獨孤一鶴也沒有。”
陸小鳳黯然道:“大多數人都希望活着,因為活着總比死了好。”
蘇少英和孫秀青忙道:“師父,你……”
獨孤一鶴攔住了他們,冷聲道:“誰再多言!”
蘇少英不敢再言,孫秀青卻仍堅持道:“師父,我不是要阻止你。”
衆人側目,獨孤一鶴也看向她。
孫秀青道:“峨眉掌門是獨孤一鶴,是天下英豪,是武林魁首,他不願讓峨眉蒙羞,可是,獨孤一鶴和平獨鶴為什麼不能是兩個人。金鵬王朝想要的是拿回财富,我們便将财富還給他們!他們想要的歉意,是平獨鶴的歉意,不是獨孤一鶴。”
縱然有偷換概念之嫌,但對于好名聲的峨眉掌門而言,對于希望自己師父活下去的徒弟而言,這已經是一個極好的主意。
獨孤一鶴也被打動了,可他方才的擲地有聲,此刻又成了下不來的山峰。
陸小鳳正要說話解圍,孫秀青卻已突地跪下,一手拿劍,一手拽住獨孤一鶴的袖擺,道:“無論是平獨鶴還是獨孤一鶴,師父于我……我們而言都是永遠的師父,是将我們撫養長大、傳道授業的師父,師父為峨眉考慮,為何不願為我們考慮!師父,你若離……離開,我們是決計不會放過兇手,你想要我們永遠活在仇恨中嗎?還是想要我們為了替您報仇,死在别人的劍下!”
趙瑟瑟也被她的魄力與感情震撼,更遑論與她們有師徒之情的獨孤一鶴,他眼中閃動着淚光。
他看向陸小鳳,孫秀青和蘇少英也一同看向陸小鳳。
前兩人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期盼,重逾千斤。
陸小鳳本也不希望獨孤一鶴就這麼死去,他犯的錯并沒有嚴重到需要性命償還,他喟歎一聲道:“獨孤掌門若死了,豈不是讓真正的幕後黑手得意?”
蘇少英追問道:“你知道是誰?”
陸小鳳看了一眼趙瑟瑟,嘴角已垂下,他實在不願意說出這個名字,卻還是道:“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