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監控畫面沉重嚴肅的氣氛相比,在顯示屏幕的右上角處,有一格畫面顯得格外歡脫。
唐南琛找了個樓梯,搬了個箱子把入口堵住不讓黑霧進來,随後他蹲在台階上,隔着樓梯護欄挑釁黑霧。
他從護欄的間隙處向外伸出半截警棍,時不時地給在下面氣的跳腳的人形黑霧腦袋上來一棍子,乍一看倒給人一種他在郊遊的錯覺,右批一句姜太公釣魚,左批一句願者上鈎,與現在的畫面竟然意外地和諧。
“……”
耳麥裡一片沉默,想來是身經百戰的徐翊隊長也要花點時間來消化這個場面,良久才傳來他試探的聲音,“南琛?”
“之前在車上提到過,黑霧估計不能物理上攻擊我,但是對其他人貌似沒有限制,所以還是讓你的隊員離遠點。”唐南琛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黑霧,因為先前跑了很久的原因,聲音聽起來有些無精打采,或者說有些半死不活的。
“那一開始為什麼要跑啊?”耳麥裡傳來了陌生的聲音,估計是徐翊身邊的隊員聽到後問的。
“就算打不到,也不能傻站在原地被它近距離當靶子啊,畢竟它長得那麼膈應人。”唐南琛的體力消耗了不少,這會兒湧上來的乏意讓他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現在跑累了,開始擺爛。”
唐南琛沒注意黑霧抵達的具體時間,所以他隻能憑借感覺去猜現在大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陸淮北那兒還沒有傳來消息,但估計也快了,他希望自己可以就這麼坐在這平靜地度過最後這段等待的時間,不要再出什麼差錯。
“汪!汪汪汪!”
時間推移了一會兒,身體的疲憊感越來越重,正當唐南琛昏昏欲睡之時,一陣響亮的犬吠聲毫無預兆地竄入耳中。
與此同時,耳麥裡傳來其他隊員的驚呼:“糟了!大花怎麼跑這兒來了!”
“大花?”
唐南琛疑惑地重複了一聲,在視線捕捉到從不遠處鑽出來的不斷汪汪叫着的一小團毛茸茸時,他下意識用右手撐住護欄,側身翻下樓梯,趁着黑霧還沒反應過來一把撈起這坨毛團向遠處跑去。
“你是來給它送外賣加餐的嗎?”唐南琛一邊跑一邊沒好氣地揉了兩把小狗崽軟乎乎的肚子,這狗崽意外地乖巧,被撈起來後就安安分分地窩在唐南琛懷裡,也不亂動。
“這狗是你們養的?”唐南琛喘了口氣問道。
“大花是我們有一次出完任務後在回來路上遇到的,就是本地路邊的小土狗,跟着我們不肯走,小小一個看起來髒兮兮的,我們就把他散養在局裡了。”這次回答的是一個女生,語氣很溫柔,說到最後她還輕聲地對唐南琛道謝。
“我以前也想過要養狗。”唐南琛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轉移話題道,“為什麼他叫大花?”
“那天他跟着我們回市局的時候,嘴裡叼着一支野花,就有同事給他取名叫大花。”
“這樣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唐南琛的呼吸聲慢慢重了起來,耳麥另一頭的隊員也不再說話,他回過頭确認了一眼自己與黑霧之間的距離,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我……怎麼感覺……它縮水了?”
莫名的不安在隐隐擴大,唐南琛用手指頂了頂耳麥,有些緊張地試探道:“呼叫指揮部,徐隊?徐隊。”
對面隔了快十秒才傳來回話,徐翊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指揮部收到,請講,over。”
“報告指揮部,我感覺黑霧體積有所減小,懷疑它将自身分裂出去了一部分單獨行動,希望指揮部能嚴查監控确認,絕對不能讓它跑出市局範圍重複一遍,望指揮部能嚴查監控确認,報告完畢。”
“指揮部收到,立刻開始挨個檢查,over。”
“單兵火箭筒制造完畢,聽到請回答,重複一遍,制造完畢,聽到請回答。”
耳麥裡傳來陸淮北略顯疲憊的聲音,他的嗓音在頻道裡聽起來有些沙啞,莫名搔刮着耳膜,唐南琛的心跳倏地一記停拍,好在神智很快就被徐翊緊跟着下達的指令喚回,他定了定心神,腳步一轉往訓練場奔去。
“呼……呼……”
訓練場的深綠色圍欄逐漸進入視野,唐南琛稍微提了點速,夜晚的風泛着獨屬于夏日的熱意,從耳畔呼嘯而過,血液從劇烈鼓動的心髒迸發,不斷撞擊着鼓膜,身後被拉開距離的黑霧開始躁動地嘶吼,懷裡的大花嘤咛一聲,伸出爪子攥住了他的衣領。
他安撫地撸了把大花的狗頭,大步踏入訓練場,朝着場地另一頭跑去。
計劃需要唐南琛确保在自己進入安全範圍後黑霧大緻處于訓練場的正中位置,所以他必須在前期與黑霧拉開足夠的距離差,才能為陸淮北瞄準發射留下更多調整的餘地。
“咳……”
喉口幹澀地疼痛,從内裡湧出一股鐵鏽般味道,久違的麻痹感在指尖泛起漣漪,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屏住呼吸,竭盡全力地對抗着身體因過度勞累而想要停下步伐的本能。
連視線也開始模糊的時候,唐南琛好像隐隐約約看到有人在對面揮手,應該是徐翊派了隊員在另一頭接應,他又回頭看了眼黑霧,看到對方才剛剛踏入訓練場,他心裡松了口氣,默默感謝了一手它那詭異的看着就跑不快的四肢,緩了緩咬牙繼續提速。
就在唐南琛感覺自己連呼吸都開始刺痛,仿佛下一秒就會力竭倒下的時候,他終于抵達了另一頭,跑出了訓練場的範圍,等候多時的隊員把鐵絲網門聊勝于無地一關,接過他懷裡的大花,一左一右架起唐南琛又跑出了一段距離找了個掩體躲着,随後扯着嗓子朝耳麥喊道:“報告指揮部!接應任務完成,随時可以開火,報告完畢!”
“指揮部收到,準備開火。”
“制高點收到。”
徐翊和陸淮北相繼出聲,唐南琛在掩體後彎腰撐着膝蓋,聽着耳麥中的倒數計時努力平複着呼吸,聽到他們數到最後一秒的刹那,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抱頭蹲下。
下一秒,伴随着轟隆一聲巨響,腳下的地面仿佛也在顫動,灼人的熱浪從身後湧來,此地頓時亮如白晝,連呼吸都充斥着一股地面被燒焦的刺鼻氣味,爆炸帶來的轟鳴夾雜着幾聲黑霧痛苦的嘶吼,唐南琛的大腦中突然傳來一股尖銳的疼痛,額頭上的冷汗瞬間洶湧而出,他把頭埋進手臂裡,不解地眨了眨眼,心底莫名地感受到了巨大的悲哀,他一時說不出話,下意識緩慢地回頭望向身後的一片焦土,星星點點的火還在跳動着,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焚燒殆盡。
黑霧癱在地上,身上沒有任何被灼燒過的痕迹,甚至和幾分鐘前相比毫無區别,但是它看起來很痛苦,連四肢都在細微地發抖,一時間竟看上去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