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的後座翻下來之後就能勉強當做過夜的床睡,去掉開車的徐翊,其餘四個人,兩兩一組輪流守夜。
對于自己的習性,唐南琛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熬夜還好說,睡到一半再清醒起來是根本不可能的,除了被吵醒後睡眠不足的大腦會昏沉脹痛,雙眼酸澀異常,心情跌落谷底以外,他會變得莫名其妙地很暴躁,不加收斂地,甚至會帶有平時不見的攻擊性。
雖然這樣也能成功地讓他忘記恐懼這種情緒,更有利于自保……
但是對于當下來說,還是保持清醒更為妥當一點。
林烨和他相反,唐南琛是極度嗜睡的類型,那他就是隻需要很少的睡眠就可以保持清醒那一挂的,年少時他甚至幹過在上學日近乎通宵,說近乎是因為他睡了兩分鐘……
……
他沒有猝死真是太幸運了。
陸淮北和苗豫作為老手,自然是兄弟倆各帶一個,于是毫不意外的,最後定下陸淮北和唐南琛守上半夜,苗豫和林烨守下半夜。
唐南琛和陸淮北去了車外的火堆旁并排坐着烤火,車内徐翊和林烨都很默契地各自縮到了翻好的前座上,把後座留給了苗豫。
苗豫倒也沒有浪費時間推脫,反正總共也就睡個幾個小時,睡哪裡都是一樣的。
上半場守夜從現在的九點到次日淩晨兩點,下半場輪換後守到六點,天明後便準備繼續趕路。
枯枝在火堆裡噼裡啪啦地燒,通紅的火星邊緣明亮的黃色火焰連續不斷地明明滅滅,最後化為灰燼,騰起的熱度被夜晚的風帶着撲在臉上,暖烘烘的,但是仍不足以讓被凍僵的手回暖。唐南琛一邊伸出手在火堆上方試探一邊慢悠悠地試圖雙手摩擦生熱,沒過一會兒就放棄了,他開口朝身旁的陸淮北問道:“今天這一路上沒碰到活人,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少,那些人到底在哪兒呢?”
“不知道,但徐翊的能力範圍很廣,對這個夢境的範圍來說應該夠用,今天排除下來,他們在東邊的可能性比較大。”陸淮北伸手拉過唐南琛的手掌,把它們合在了自己的掌心裡捂了起來,“總之不必擔心,我們會找到他們的,而且這個夢裡既然有異能存在,那說明他們中至少有一部分人還是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的,他們會安全地等到我們的。”
“但願吧。”
唐南琛似乎有心事,又或許是感覺有些疲累,不再開口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開口道:“第一個夢的時候 我記得我問過那些人,那時候夢裡并不會出現進食的需求,但似乎從上一個夢開始,夢裡的我們也同樣開始需要一日三餐。這種變化……究竟是由于夢的類别不同還是有什麼其他緣由……是好是壞,都無從得知。我們…我對它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不用急于一時,我可以陪你慢慢研究。”
陸淮北擡手揉了揉唐南琛的腦袋,對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要躲,但是好像又放棄了。
“為什麼黑霧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我身上,一天不弄清楚原因,它就會像一個定時炸彈一樣在我的心髒上多挂一天。”
“……”
“這不是你的問題,我有些猜測,等證實了之後就告訴你。”陸淮北放在唐南琛頭上的手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先前被沈子硯提起過的實驗檔案又占據了他的心思。
實驗對象的名字是不會被記錄的,研究所裡也沒有人會在意實驗對象的姓名,他們隻會記下自己定的一連串數字編号和能力代号,而且那場實驗也已經被終止了這麼多年,現在也僅有殘存的些許檔案被留存在特别辦事處的檔案室裡,權當作是他們這群人的由來。
……
……
“老大,以前的實驗檔案我找出來看了,這一份可能和現在唐南琛的情況對得上,編号0910,能力代号夢魇。但是……”沈子硯手裡的這本記錄肉眼可見的比其他記錄薄上一點,此刻它被翻開的頁碼正停留在最後一頁,“從記錄上來看,他被判定為失敗品,除了疼痛閥阈值提高以外沒有任何能力表現。”
“那他後來怎麼樣了?”陸淮北靠在椅背上,下意識地轉起手裡的簽字筆,目光沉沉。
“遇到實驗項目撥款驟縮,研究員終止了在他身上的實驗,去除相關記憶後放歸其父母觀察其社會适應性。”
“他父母知情?”陸淮北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一定,也可能隻是當作了單純的走失,或者是信了智力提高班之類的雜七雜八的幌子。”周炔從一旁的文件堆裡探出頭插嘴道,“這世道什麼人都有,剛出生的時候都說隻要孩子平安健康地長大就好的大有人在,後來絕大部分都變質了。還有那些心大的父母,孩子有點啥都不當事,苗豫好像就是這麼被坑來的,說是送來能讓孩子成為人上人他們就信了。”
周炔一邊說一邊把沈子硯的手扒拉過來看他拿着的檔案,瞥到年齡一欄時大腦瞬間宕機了一下,滿臉震驚地轉過頭看向陸淮北:“我天……這家夥成為實驗體的時候……隻有五歲??!”
……
……
“老大?怎麼沒反應?”
“老大!”
“陸淮北,換班了。”
陸淮北猛地回過神,發現苗豫正彎着腰瞅他,林烨在她旁邊搓臉醒神,唐南琛一邊在他面前晃手試圖把他喊醒一邊沒忍住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眼角困得沁出了幾滴眼淚。
“啊,好。”
他應了一聲,接着起身跟着唐南琛去了車後座,把外套脫了勉強當毯子蓋着,又捋了捋身上的單衣,剛闆闆正正地躺好準備入睡,就聽到旁邊唐南琛很小聲地歎了口氣。他轉過頭去看,一瞧對方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被逗樂了,壓着音量問道:“怎麼了?”
“沒有枕頭抱。”
唐南琛平躺在被翻成簡易床的後座上,兩手貼在身側,眼神都沒了高光,仿佛一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
陸淮北更樂了,幹脆側過身單手撐着頭逗他:“那怎麼辦?嗯?你這樣是打算把車頂盯出個洞嗎?”
“涼拌。睡不着,你趕緊睡吧,說不定我過會兒盯累了就睡着了。”
唐南琛自暴自棄地擺了擺手,繼續锲而不舍地盯着車頂企圖把自己看睡着。旁邊安靜了幾秒,傳來了幾聲很細微的衣料摩擦的響動,随後再度安靜了下來。就在他以為陸淮北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卻聽到對方又壓着聲音開口了。
“轉頭。”
他下意識照做了,然後便看到陸淮北側躺着看着他,雙臂微微打開着,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我給你當抱枕,好不好?”
唐南琛嘴唇微微張了張,一時之間竟發不出什麼聲音,反倒是從耳尖到面頰連帶脖頸那一塊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紅,短時間内已經紅到了仿佛腦門冒煙的程度,感覺自己的CPU已經燒毀了。
“愣着幹什麼,再不趕緊睡這天可就要亮了。快點過來,我手一直擡着可是很酸的。”陸淮北笑着看唐南琛靈魂出竅,擡了一會兒的手晃了晃,尾音也随着動作繞了繞,聽的唐南琛耳朵發癢。
感覺像是在撒嬌……
不确定。
想再聽一聽。
唐南琛緩緩地擡手捂住了臉,接着靜悄悄地往陸淮北那兒挪了挪,随後被一把攬了過去,手背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對方泛着溫熱的胸膛。
!!!
哦吼……
軟的。
……
怎麼辦?
不是很敢動,難道我就要這麼捂着臉睡覺了嗎?會悶死的吧?
唐南琛現在已經被動地開始頭腦風暴了,拖着已經燒報廢了的CPU身殘志堅,試圖讓自己重拾屬于成年社畜的波瀾不驚。
“你……你現在就像被煮熟的蝦一樣,紅透了。”
頭頂傳來陸淮北的悶笑,捂在臉前的手被扒拉了下去,又被牽引着搭在了他勁瘦結實的腰上。
“快睡覺,晚安。”
陸淮北試着把手臂墊在唐南琛腦袋底下,但是被對方躲掉了。
???
這跟網上說的不一樣。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眼巴巴地看着紅通通的唐南琛把他的手臂挪開,接着頭頂挨着他的臂彎蹭了蹭,找到了一個滿意的位置後不動了,悶悶地埋着頭:“你手臂不想要了?枕一晚上麻不死你,晚安。”
陸淮北頓時啞然失笑,攬在唐南琛後背的手輕輕拍了拍,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唐南琛等了兩秒才偷偷地擡頭看他,看到對方同樣透着紅的耳朵後,他揶揄地挑了挑眉。
切。
這不彼此彼此嗎。
睡覺睡覺。
……
三個小時後。
苗豫扯着林烨趴在後座車窗外面鬼鬼祟祟地沖着車裡指指點點,嘴裡超小聲地嘟囔道:“哎哎徒弟,你說……他們這是已經确定關系了嗎?啥時候的事兒,我難道錯過了??!靠!那我不虧大發了嗚嗚嗚嗚嗚。”
“啥?我瞅瞅。”林烨貼近了車窗往裡看了看,隐隐約約看到裡面睡着的兩人挨得挺近的,再仔細一瞧,哎呦吼,摟着睡的,頓時一扭頭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長白胡須,拖着腔調逗樂道,“咳咳。唉——哥大不中留哦……果然鐵樹開花就是不一樣,這,這是……厚積薄發呀~”
林烨演的正興起,餘光瞥見苗豫在一旁憋笑憋得快喘不過氣了,猛地吸了一口氣就準備開笑,連忙收了架勢求饒:“哎哎哎師父你别笑待會兒給他們吵醒了我們可就遭殃了!”
“咳,我說實話吧,他倆還沒确定。”林烨看着苗豫得意地挑眉,無奈地攤了攤手,“他倆現在隻止步于于摟摟抱抱,光這倆就頂天了,純純小學雞水平,跟現在的初高中小情侶都沒法比,肯定還沒确定啊。”
“嗯——你說的有理,這兩棵鐵樹在一起,确實夠嗆。”苗豫抱着手臂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唉……路漫漫其修遠兮,老大還将上下而求索。”
“這不是挺好的,慢慢來呗,他們覺得行就行。”林烨回過身,又在火堆旁坐下了,拿着根枯枝拾掇這裡面燒剩的灰,“我哥他一個人抵擋我爸媽我奶,還有他爸媽他爺奶,外加些許不常見的親戚,這将近一個班的兵力狂轟亂炸他都雷打不動,這麼多年頑強孤寡,愣是連相親都沒去過。”
“嗯?!你哥這麼厲害?看着也不像是很會吵架的人啊?”苗豫大吃一驚,開始為自家老大的未來感到擔憂,“我家老大都不會被催。”
“他是吵不過,但他毒舌啊,他連他自己都罵,軟硬不吃,能咋辦。”林烨盤着腿撐着下巴,一邊扒拉灰一邊繼續道,“他跟他爸關系不好,怼他最毒。”
“說來聽聽?”
“我想想啊。哦,有了,就有一次,他爸說他不允許他家絕後,然後我哥就盯着他看了兩秒,語氣很疑惑地說,就我們家這基因水平也有遺傳下去的必要?一脈傳承的理科白癡很光榮嗎?哦,忘了,您老人家逃學,連初中語文都堪堪及格,文理通差,但勝在普信。”
“艹,可以的。”
“诶對對還有哦……”
……
……
“你們在聊什麼?”
林烨講得十分投入,完全沒聽到車門開關的聲音,等到看見苗豫一臉無辜地跟他拉開距離并且用眼神示意他小心身後時……
已經來不及了。
他緩緩地轉過頭,他那因為沒睡夠而氣息危險的哥哥正神色淡淡,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他。
噫——!
藥丸!!
吾命休矣——!!!
“哈……哈哈,我親愛的兄長大人早安,我這就去給您準備洗漱用的水——”
林烨一個彈跳起身唰地一下就跑了,但其實唐南琛根本沒聽清他們在聊什麼,畢竟他才剛醒。
托林烨的福,六點的清晨一陣雞飛狗跳。
簡單的洗漱充饑之後,徐翊開車載着一行人向東繼續搜尋,路途中車上又變得一片寂靜,直到苗豫沒忍住抛出了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