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像是急忙跑過來的模樣,在手術室外大喘着氣。
夏洛特本該是最熟悉這家醫院的人,可是她來得很晚,在醫院值班通宵的女人還沒來得及休息,便又接到女兒入院的消息。
她看上去很疲憊,帶着徹夜未眠的黑眼圈,身上的衣服也是未換下的白大褂。
那雙灰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術室,最終,像是做了莫大的抉擇。
“我要帶她走。”
很突然的,夏洛特這樣說。
她像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也并不在乎手術室中搶救的人是自己的孩子,夏洛特看上去十分冷靜,表現得理所應當,就像是要帶走一件物品。
一件全然屬于自己的物品。
話音剛落,夏洛特不顧身邊的提姆就走上前。
一瞬間,提姆就瞬間明白了夏洛特想要做什麼。
——她要闖入正在手術的手術室。
——她要帶走正在被搶救的艾麗娅。
這位在醫院中工作了十多年的醫生,此時違背了自己的多年的職業操守。
可是……
很奇怪,她的态度看上去十分奇怪,并非出自于厭惡與痛恨,反而更像是想要掩蓋什麼,用一種保護者的姿态。
夏洛特也同樣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她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痛恨艾麗娅的人,或許通過此時此刻,外面世界的人注意到艾麗娅身體的異常。
這難道不是自己能擺脫她的好時候嗎?
可下意識地,她第一個想法便是想要帶着艾麗娅離開。
就像是無數次的決擇中,夏洛特會不停地帶着她轉校,卻從未想到丢下她這個選項。
我真是瘋了。
是啊,我早就瘋了。
沒有辦法全然将那個孩子當作自己的女兒,也沒有辦法全然接受作為不是人類的她。
隻是日複一日掩耳盜鈴,給對方灌輸着要成為一個人類這樣的想法。
就好像這樣下去,她的女兒就能回來,一切就能回到最初的模樣。
在漫長的歲月中,夏洛特也早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隻是現在,作為一個母親。
她要帶自己的孩子離開。
“等一下女士。”
同樣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青年見她直直走上前,便連忙想要阻攔。
在來的路上,夏洛特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艾麗娅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就是因為眼前的人。
但現在有更重要事情,所以夏洛特并不打算管他。
“不,請等等!”
見夏洛特繞過他繼續走向手術室,她似乎下定決心一定要打斷這場手術。
提姆攔住對方,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麼,身後手術室的大門便傳來了一聲悶響。
同樣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手術室中走了出來。
他看上去與夏洛特十分熟悉,剛一走出來就發現了正在僵持的二人。
“伊頓醫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裡面的女孩……”夏洛特急忙走上前,“現在怎麼樣了?”
醫生猝不及防被抓住,他從未見過在醫院中雷厲風行會如此失态,但還是結結巴巴的張嘴。
“裡面的女孩?她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隻不過受傷太重,估計要在醫院觀察很長一段時間。”
很平常的話術,就好像裡面躺着的人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醫生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夏洛特一瞬間産生的差異,他繼續說下去。
“還好送診及時,再加上第一時間就有人幫忙止血,這才不至于讓那個女孩失血過多……不過那樣的傷口,現在這樣已經算是萬幸。”
說着,醫生身後的手術室再次打開,幾位醫護人員推着艾麗娅出來,他們要将她送到觀察室。
“接下來還要觀察很長一段時間……”
夏洛特松開醫生的手,連忙來到病床前。
那個相伴無數日夜的人正躺在床單中,虛弱而又蒼白,像是要和純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了似的。
她從未見過艾麗娅有過如此的場景。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怎樣對待艾麗娅。
傷口也好,苦痛也罷,都無法在她的身上留下長久的痕迹。
見到這一幕,她本應是開心的,開心對方真的如自己所說的那樣,作為一個普通人活着。
也同樣作為一個普通人而死。
可這一幕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如此恐慌。
為什麼她會如此痛苦。
“艾麗娅……”
夏洛特忍不住呼喊她的名字,淚水從眼眶中湧出。
十多年前,勉強擁有着人類孩童模樣的艾麗娅緩慢走向夏洛特。
她的身後,鮮血與黑色的液體交織,地面上繁複而規律的花紋形成了夏洛特看不懂的模樣。
死去的男人瞪大了雙眼,滿臉不敢置信。
“媽媽……”
怪物擁有着和女兒同樣的外表,除了那雙眼睛,那雙濃郁地紫色雙眼,像是旋渦一般要将人吸引進去。
“媽媽。”
“……”
“我在這裡……媽媽在這裡。”
“我在。”
多年前的夏洛特抱緊了那個孩子,就像是抱緊了自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