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聽出了他未盡之言中的殺機，楚留香和胡鐵花對視一眼，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擔心。

矯枉過正，楚留香覺得，如今的明空有些過于強勢了。對秋靈素如此，對無花也是如此。

得到答案的南宮靈隻是垂下頭，淡淡說了聲：“知道了。”

路程雖遠，以他們一行的腳力，卻也趕在除夕之前到了南少林。

明空叩響山門，然而開門的弟子卻疑惑地問他是什麼人。

明空有些情怯，他張了張口，遲疑着久久不肯說出自己的法名。

那名僧人好奇地問道：“你是來挂單的嗎？”

明空沉默地搖了搖頭。

見明空久違地露出退縮神色，楚留香上前解圍道：“在下楚留香，攜真相而來。”

聽到來人是楚留香，那名僧人怔了一怔，而後連忙道：“諸位請，方丈已靜候多時了。”

不知不覺，明空離開南少林已有小半年。

走過照壁，走進長廊，明空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建築，眼神中有些空茫。

他感覺到，即使身處南少林，自己也無法真正地回到南少林。

聽到消息，無争禅師第一個趕了過來，他的目光在幾個人身上掃過，卻沒有見到他想見的人。

他有些擔心地問楚留香：“香帥，你說你知道了真相，那明空……他沒有同你一起回來麼？”

隻一瞬間，明空便覺自己回到了實處，他的心有了歸屬。

他哽咽着開口，對着無争禅師喊了一聲：“師父。”

無争驚訝地轉過頭看向他。眼前的僧者，模樣如蓮峰隽秀，聲音卻無比熟悉。他不确定地問道：“你是明空嗎？”

明空點了點頭。

無争松了一口氣，他沒問明空為何會變成如今模樣，隻是說：“回來就好。”

無争禅師領着一行人來到了大雄寶殿，三世佛被高高地供奉着，寶相莊嚴，垂目慈悲。

天峰大師立在釋迦摩尼佛座下，看着走進大殿的幾人，目光落在明空身上，說道：“明空，你回來了。”

無花雙手合十立于一旁，聽到天峰大師的話，他猛地擡起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名陌生的絕色僧人。

隻聽僧人道：“方丈師祖，明空回來了。”

無花心底的那一點僥幸沒有了。因為來人不止有明空，還有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甚至——南宮靈。

他慘然地看向天峰大師，質問道：“師父既然早已洞悉一切，又何必等到今日？”

天峰大師歎息一聲道：“無花，今時今日，你還要執迷不悟嗎？”

無争禅師憤然道：“無花！明空到底哪裡得罪了你？你将他推下懸崖還不夠，他好不容易恢複神智，你卻還要冤枉他？”

無花慘笑道：“師兄問我為什麼？我卻也想問為什麼！就因為我是異族，你們便對我處處防備！”

無花眼中含淚，看向天峰大師的目光中有怨恨亦有濡慕，他道：“師父，我難道不是您的徒弟嗎？我難道做得還不夠好嗎？為何從小到大，您不肯給我半點機會？”

天峰大師長歎一聲，喊了聲佛号：“阿彌陀佛。”

楚留香有些難過，他已弄清楚朋友們的秘密，卻沒想到朋友們的心裡都有這諸多苦楚。他問自己：“為何我早些沒有發現？”

卻在這時，明空淡淡開口：“無花師叔，你将我推下懸崖的時候，是方丈師祖帶你來南少林的第一天。”

第一天，便意味着無花那所謂的不公根本就不存在。

明空繼續道：“肉身佛的确被小僧帶走，但卻是因為無花師叔假裝要毀掉肉身佛。”他看向天峰大師，說道：“肉身佛于小僧而言很重要，小僧絕不允許任何人損壞他。”

天峰大師點點頭：“肉身佛由你保管，此事南少林不再追究。”

被一個接一個的真相沖擊得失神的無為，猛然回過神道：“師父，肉身佛乃是至寶……”

天峰大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萬法緣生，皆系緣分。無為，你着相了。”

明空總覺得天峰大師知道些什麼，他定了定神，雙手合十道：“謝過方丈師祖。”

無花低着頭，咬了咬牙。天峰大師允了明空肉身佛，卻未對他的話給出回應。顯然，他并不信任自己。

無花忽然跪倒在天峰大師腳下，他聲淚俱下地忏悔道：“師父，我錯了，我不該一念之差傷害同門，更不該一錯再錯，可我實在太害怕了，害怕失去您的關注。”

他垂着頭，低聲道：“一步錯，步步錯。我不求原諒，隻求能死得體面一些。”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聽到這番話，胡鐵花第一個忍不住，說道：“無花，你想要什麼體面？我給你！”

無花的目光落在楚留香身上，有慚愧，有期待。他道：“我想在死之前與楚留香一戰。”

楚留香就要答應，明空忽然擋在了楚留香面前，他道：“無花師叔，冤有頭債有主，你的對手應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