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久安的唇角繃成一條直線,修長有勁的手指收緊力道,掐起老男人嘴角邊的嫩肉,指腹下是剛被浴室熱氣熏過的濕潤。
多少錢能讓這個老男人把他撿回家,主動脫他的衣服,主動勾引他。
莫友擰着眉頭面皮發白。有種被質疑人品的氣憤。
他隻是心軟,看這人倒在巷子裡,外頭又要下雨,他沒想過收錢。
“不用。”莫友這兩個字說着硬氣。
賀久安眯了下眼睛,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些。
他擡起臉,獵豹一般的眼睛在窄小的房子裡逡巡,眨眼間就把整個房間看了一遍。
斑駁的牆皮,破舊的沙發,審美堪憂的布簾子,一個人都轉不過身的廚房,還在滴答漏水的花灑,發黃的瓷磚和老舊泛綠的蓮蓬頭。
騙子。
這個老男人是個騙子。
不用錢,那就是要車要房。
或者單純饞他的身子。
呸,真下賤。
“外頭在落雨,你喝醉了,躺在地上會受涼。”莫友半天聽不見人回話,皮肉被人掐的難受,他動了動酸疼的膝蓋,含含糊糊地補了一句。
外頭的天像是聽見了他的話,轟隆隆一聲,打了聲巨大的雷,帶起房裡唯一的一扇木頭窗戶撲霖霖的響,閃電在烏黑的天空裡劃出恐怖的裂口,嘩啦啦的雨像是用桶往下倒。
賀久安眉頭抖了下,這麼冠冕堂皇的話也虧得這人能說的出口,真當他喝醉了,感覺不到這人在他大腿上亂蹭嗎?
還不如說看他長得好看,心軟。
賀久安掐着這人的下巴,擡起來,目光卷着刀子從老男人的臉上輪番地滑過,最後定在老男人那雙染着霧氣的瞳仁上。
他張開口準備再問,“咵嚓”一聲,四周的光明被黑暗瞬間吞噬。
窄小的屋子在恐怖的雷聲中陷入了長足的黑暗裡,一點光亮不剩。
賀久安咬着牙擡起臉,心頭生出一絲絲不安。
媽的,搞什麼?
“停電了。”莫友的聲音在黑暗裡毫無起伏響起,他搖了搖腦袋,試圖把自己的下巴救回來。
賀久安額角爆出青筋,掌心裡被濕潤的溫度來來回回地擦過,滾熱的氣息順着他的指縫指尖打飄。
還踏馬說沒有勾引他,誰信?
“我草,又停電了?”窄小的房子裡傳來了第三人的聲音。
賀久安的脖子一僵,視線在黑暗中來回地探查。
“咚咚”——挂着防盜鎖的木頭門上突然傳來敲門聲,風雨中混着焦急的詢問:“小莫,你家停電了嗎?”
莫友縮着脖子下意識往後靠了靠,直到撞到抵在背上的拉鍊,他才壓低聲音乞求站在身後的人,聲音裡混着軟糯的求饒:“能不能……先放開我?”
呼吸裡的氣息帶着薄荷葉的香味,賀久安的心神搖了搖,胃裡的酒精一叢一叢燒起來,從肚子裡往臉上爬,直爬的他頭皮發麻。
“你……”賀久安正準備譏諷老男人的無恥下流,寬闊的掌心突然洇濕一塊,他的腦海裡一瞬間空白,下一秒,猛然反應過來老男人做了什麼。
舌、舌頭舔過來了。
莫友的舌尖嘗到了鹹味,他在心裡說了聲抱歉,猛地轉了轉臉,将嘴唇從男人的手裡解救出來,嘴唇正正好好卡在男人虎口的位置:“停了,我家也停了。”
“是不是打雷打的?”
莫友點點頭,發現外頭的人看不到才重新開了口:“是呢,估計是跳閘了。”
鄰居在門口看了眼外頭的雨:“你去不去看?”
莫友又點頭:“去。”
王叔:“幫我也往上送一把。”
莫友沉默了一秒,應聲答應:“好哦。”
“小莫也幫我家一把。”
“我家能不能……”
“幫個忙……”
黑暗裡湧現四五道不同的聲音,一個個都像站在屋子裡說話似的。
莫友一一應了聲好,等回過神來,身後的力道已經松了。
他往後瞅了一眼,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那人在什麼位置他都不知道。
莫友想不明白這人怎麼突然松了手,他也懶得想,這大晚上的,他隻想把電送上然後睡覺,明早他還要去進貨。
莫友摸了摸自己被繳痛的手腕,黑暗裡都能看見白皮上泛着一道道紅,痛的他噘嘴吹了吹。
他轉過身扶着牆彎下腰摸了摸右腿窩,一手灰渣渣,拿掌心捂着拍了拍。
外頭的雨還在嘩啦啦地下,透進來的潮濕像一把刀子,割着莫友的膝蓋,他扶着門框直起身,扶着牆壁走到桌子前,拉開吱嘎作響的抽屜,從裡面掏出打火機和蠟燭。
“噗嗤”一聲,跳躍的火苗從小小的塑料打火機上蹦出來,沾着黑黢黢擰成繩子的燭心着起來,火紅色的火焰在他的臉上跳躍。
窄小的屋子裡蹿着看不見的風,莫友把打火機放下,擡手攏住火苗。
等虛弱的火苗穩住了,他又從抽屜裡摸出來一根全新的蠟燭,放在火焰上頭點燃了,在桌上淋了蠟燭油把新蠟燭立住了。
撿回來的男人正坐在沙發上頭,在昏暗的光線裡,眼睛一瞬不停地盯着他。
莫友隻對視了片刻就垂下眼眸,圓潤的指甲在紅色蠟燭上留下深深的掐痕,他攏着火焰慢悠悠地走到門邊,從門後挂着的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裡翻出一把疊的整齊的傘。
莫友忍着膝蓋一陣陣的疼将傘立在門邊,他放緩了聲音慢悠悠地說:“我要去看看電閘,門我不關,這是傘,你……”你想走就走吧。
莫友抿了下唇,嘴邊的兩個小酒窩若隐若現。
今晚就當他發錯了善心,下一次天上下冰雹他也不能再把人帶回來了。
撿回來的男人沒有回應,莫友瞥了他一眼,那人已經把視線收回去了。
他從門後把鑰匙摸到口袋裡,拿下挂着的防盜鎖,擰開門鎖,把房門開得大大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