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夏昭野作為溫既明的兒子,頭一次出現在望水别墅的時候,就被眼前的一切撞得目眩神迷。
夏既明帶着他走進望水别墅,傭人四散着忙碌各自的活計,隻有腳步聲和灑水壺噴出來的水落在葉子上面的聲響。
有條不紊,又死寂一片。
夏昭野沉默着站在自己陌生的生身父親身旁,孤立無援地觀察着四周的環境。
别墅内比他想象中還要寬大,他的生父很富有。
卻抛棄了他們母子。
他在心中添補完整這個認知。
難怪他母親會在迫不得已的時候将他丢來這裡。
一隻手推開分隔客廳和花園的玻璃門,烏黑的長發濕了一半,水珠順着她額前的碎發往下滑落,沿着裙子的布料往下洇染,将紅色的絲綢面料加重成深紅色。
像血液。
少女的半躬着腰扶在門把手上,胸口喘息而起伏。
陽光透過半開的門傾灑進來,一室的沉寂因忽如其來的明亮而五彩斑斓。
“老姐,我早說了你缺乏鍛煉,跑不動了吧!”
随後是男孩未經變聲期的聲音——戛然而止。
目光觸及客廳中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女孩臉上殘存的笑意徹底凝固。
聞莺變得淩厲,近乎審視地将他上下打量,目光猶有實質地從他過長的碎發,落在他泥濘了一半的褲腳上。
他的手落在身側,随着她的目光抓緊衣角,随後是蜷縮的腳趾,後背滲出細汗。夏昭野像隻習慣黑暗的鼹鼠被強行拽在陽光下,連爪子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溫既明在一片沉默中向她介紹:“莺莺,這就是你的新弟弟,夏昭野。”
“昭野,這是你的姐姐,她叫聞莺,你叫她姐或者莺莺姐都可以。”說着他皺起了眉頭,嫌棄地往聞莺身後看,“功課做完了嗎就在這玩鬧,你姐姐衣服都濕了,還不放下水槍!”
少年從聞莺身後探出頭來,他拽着聞莺裙子腰間那塊布料,不滿地拉下了嘴角。
“就是他啊。”
“怎麼說話呢?快叫哥哥。”溫既明數落。
又向殷勤向夏昭野介紹:“這就是你淘氣的弟弟,他叫聞嶼星。”
聞嶼星沒張嘴,朝着他們的方向呲了個牙。
聞莺将自己腰間的手扒拉下去,往前走了一步,半歪着頭同他打招呼:“你好呀,弟弟。”
她的重音落在“弟弟”兩個字上,讓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和語氣中的輕松都變調成另一種情緒。
靠近一步,聞莺将眼前這個少年的五官都看得清楚。
冷白如玉的面龐襯得眉眼如墨,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從骨相中透出來,清絕攝人。
看了一會兒,一雙漆黑的目光同她對上。
聞莺皺了皺眉,對這張臉和溫既明的相似程度有些驚訝。
惱火地“啧”了一聲。
幾乎不用做親子鑒定就能認出來是溫既明的親兒子。
就是太瘦了,少年鎖骨在單薄的棉布下劃出兩道伶仃的弧線,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溫既明像是沒聽出來她的情緒,面色緩和地點點頭,正待要說話。
聞莺就趁手拿過一旁澆過花的銅壺,趁着聞嶼星不注意時猛然一揚。
“哇啊!”聞嶼星被澆了個透心涼,像隻落水小狗似的甩着頭,“不公平!你搞偷襲!”
啪!
水滴打在夏昭野的臉上,有點涼,但幾乎沒有痛感。
他離得近,沒能幸免于難地被從聞嶼星身上反彈出來的水攻擊到,身上多了不少水漬。
幾乎是下意識往聞莺身上看去,和她一樣。
聞莺朝聞嶼星輕哼一聲:“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弟,還不跟人打招呼?”
一個字跟兩個字之間的差别如此之大,将親疏遠近區分得懸殊。
“哥哥。”聞嶼星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
叫完後又瞪了夏昭野一眼,好像他才是害得他被潑一頭水的原因。
溫既明的臉色終于好了起來,笑着在一旁解釋:“他們姐弟倆平時就是愛玩鬧一點,你别介意,以後你也要好好跟他們相處,知道了嗎?昭野。”
“嗯。”
溫既明再熱情的介紹都抵不過小孩子天真而不僞裝的嫌惡,他的到來,讓這個家裡的每個人都不痛快。
包括一直沒露面的女主人——聞洛情。
“你洛情阿姨她最近身體不好,不能出來見風,今天就不帶你去見她了,等改天有時間再跟你好好介紹,爸爸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之後就在這住下吧,還有你的學籍……”
兩個人走遠。
聞莺和聞嶼星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看什麼看!落湯雞,還不快去換身衣服小心着涼了!”
“知道了老姐!老姐你幹嘛去?”像個舍不得主人離開的小狗。
聞莺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廢話,去洗澡啊。”
她的裙子也濕了。
聞嶼星還真沒說錯,她還真是缺乏鍛煉了,兩人在外面打鬧了一圈,他靈活得像一隻小鹿,而聞莺沒跑兩步就累得氣喘籲籲。
“哦哦,姐你覺得那家夥長得怎麼樣?”
“還行吧。”聞莺話說到一半,注意到弟弟忐忑不安的眼神,“當然沒有我老弟長得帥了。”
聞嶼星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哼,我就說嘛!他長得像爸爸怎麼了?我可是跟媽媽還有爸爸都長得像,你可不能背叛營地。”
說完又委委屈屈眨巴着他那雙眼睛看向聞莺。
聞莺沒忍住,捏了捏他的嬰兒肥。
“廢話。”
說完,便往樓上走。
等聞莺洗完澡出來,溫既明已經離開了,隻留下夏昭野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
“坐吧,别傻站着了。”
沒有主人吩咐,甚至沒有人敢上前給他倒一杯水。
聞莺吩咐道:“給他倒杯水吧。”
夏昭野遲疑地坐下了,靜待傭人幫他倒水。
他以為這便是他今天在這裡聽到的唯一的話了。
可聞莺沒走,坐在了他的對面。
“夏昭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