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依稀徘徊着女孩的尖叫，費力睜開眼皮，鮮紅的顔料染紅視野，封儀的呼吸急促起來，她掙紮着，神經細胞前所未有的活躍，拼命的試圖擺動手腳，她想喊叫出聲，想要動作，可是掙紮無效，裸露的皮膚粘上黏糊糊的物體，像黏膩的血一樣，她更慌了，手腳卻不聽使喚，隻能任由黑暗裹挾着，孤立無援，眼睜睜看着自己墜入深淵。

她頭開始發痛，隻覺得眼眶裡的淚珠裹在眼睑裡打滾，流動的液體漫過她的腿腳。

粘稠，濃密，鮮紅的色彩。

是她這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魇。

她尖叫着從沙灘上擡起頭，濕漉漉的短發沾在脖頸、臉頰上，淚珠無意識的脫離眼眶劃過臉頰，她呆呆愣愣良久，而後機械的眨眨眼，眼皮掃去大部分水珠，土黃色的沙地清晰的映入眼簾。

不是紅的。

是黃色。

封儀低着頭盯着眼前的沙地，沙灘上緊握的雙手終于松開，她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手和腳都沾了一層沙礫，她現在正躺在沙灘上，時間已經是傍晚，海邊開始漲潮，逐漸漫延的潮水一點點吞掉她手腳上沾着的一堆沙礫。

封儀撐着沙地站起來，抖抖身上沾着的沙礫，衣服鞋襪都濕透了，她往岸邊走去，前方的樹木下堆了一堆幹燥的枯木，她一邊走，一邊習慣性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自然不會有打火機之類東西，她從來沒有随身帶着打火機的習慣，口袋空空如也，平攤地貼在她的肌膚上，她身上幾乎什麼都沒了，隻剩下這身衣服。

也就是說，她放在外套口袋裡的鋼筆也不見了。

封儀不可置信的抓着口袋，使勁地揉搓，幾乎要把整個袋子翻過來，袋口的拉鍊開了口，隻剩下一口袋鹹腥的海水。

被海水卷走了嗎？封儀攥緊外套口袋，心頭有一股極端的憤怒與悲傷。

她轉身，太陽泡在海水裡，染得海面橙黃的發亮，一閃一閃的刺着她的眼。

海灘上有人背着光從地上爬起來，動作緩慢，那人拍拍身上的塵土，打量着四周，緩緩直起身。

那人伸出手，朝她喊道：“你是誰？”

他又接着說：“這裡是哪裡？”

那男人似乎并不期待得到回應，他站起身摸索着往這邊走過來，他似乎不看腳下，時常拌到灘上半埋的枯枝石塊摔倒，最後一次連同封儀一起撞倒在沙灘上。

“不好意思。”

他急急出聲，一邊拉開距離，一邊道歉，雙手在地上摸索，卻隻能抓到一把黃沙。

他走近了，刺眼的夕陽被他遮擋，封儀看清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模樣，他也是頂着一頭同款的濕漉漉短發，眼眶微陷，穿着一身闆正的西裝，隻不過現在也沾上了細碎的沙礫，肩上甚至還挂着一塊不知是水草還是海帶的植物。

不過也可能是海洋垃圾，她看不清楚，也不在乎。

封儀伸手幫他拂掉肩上的海帶碎片，那人怔了下，停下拍打沙礫的手，直起腰，對着封儀很正式的說了一聲謝謝。

“我叫任如新。”

他接着說，伸出手，俨然一副要和封儀握手的樣子。

跟人握手這事封儀也沒少做，以前跟着接待領導也要裝兩下，雖然對于此時的場景來說有點奇怪，但她還是從善如流的伸出手，跟任如新淺淺的交握了一下。

出門在外要講禮貌。

“封儀。”

“對了，”任如新并沒有因為發問被打斷然後就把前面的問題完全遺忘，他放下手，看了看封儀，問她：“你是……遇到海難了嗎？”

封儀搖搖頭。

“我醒來就在這了，而且我沒有搭過船。”

“這樣啊。”他的聲調低下來卻又突然拔高，“不對，我也沒搭船，今天也沒去過海邊，我為什麼會在這？”

任如新的眼睛盯着封儀，顯而易見的激動起來，他突然抓住封儀的手臂，神情流露出一點癫狂：“你呢，你也跟我一樣嗎？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你冷靜點！”

封儀試圖掙開任如新的手，任如新抓得很緊，她用盡全力去掰都掰不開，隻能盡量言語安撫任如新。

“我跟你一樣，我跟你一樣的！你冷靜點啊！”

封儀覺得自己快暈了。

“把我弄死了就沒人能回答你的問題了！”

她猛的被推到地上，任如新按住她，抓着她的脖子，似乎随時打算把她掐死。

一陣頭暈目眩。

封儀擡起手，隔開任如新，才接着說：“我是一名老師，現在不是寒暑假，又不是休息日，我怎麼可能會到海邊來，還是這種不認識的地方！”

“我本來是在學校辦公室裡的。”

“我不知道這裡是哪？”

“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跟你是一樣的。”

她朝任如新緩緩點頭，也不再像剛才那樣試圖掰開任如新的手，隻是平舉着，做出安撫的動作。

任如新直直盯着她，封儀連眼睛都不敢眨，時間變得漫長起來，粗重的呼吸聲在世界裡回響，任如新終于松開手，他一下跌坐在地上，激烈的喘着氣。

“不好意思。”任如新說，他扭過臉低着頭，感覺氣血不停湧上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