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專業和經濟上的支持,導師手上的政府資源遠比前兩項更關鍵。
但他确實不知道一個大學教授是哪裡來的這些關系。
“本科畢業?不大可能吧。”李世談的專注點很歪。
“當然是讀博之後。”
張儉繼續打開周三要談的項目文件。
他一直以為,有這麼聰明的父親,兒子再怎麼也不至于太差。
他不是生物研究員,搞不懂基因遺傳的玄學。也好在他不會參與這個賭博遊戲,更省得有天看着某個小孩疑惑,自己到底敗在了哪一位尊貴的染色體手上。
“我們現在主推的産品,聚焦在工業、交通、能源場景。芯片是我們自己架構的,功耗壓得很低,優勢在于成本。”
“不過針對你朋友的這個項目,說實話推薦最原始的芯片模型就行了。他是初創公司,應該預算不高。”
李世談雖然不專業,但是腦子轉得挺快,張儉說一遍他就基本全記住了。
“你得知道針對大型企業的銷售,流程很複雜,不像你朋友那種項目,基本上就靠他一個人拍闆。”
“那你還讓我去。”
“你剛進部門,不可能直接給你安排大型項目,更何況你也說了,這是你朋友的公司,讓你去談不是很合适嗎?”
“不是很熟啦。”李世談從張儉桌上拿起一塊薄荷糖,拆開來丢進嘴裡。
“不管熟不熟,他既然認識你,就肯定會跟你講價。做銷售要會看人,你知道你那朋友是什麼人嗎?”
李世談點點頭,掰起手指數落起來:“貪财、好色、小氣、自大……”
“很好。這種人突破點最多,你就讓他覺得自己占到便宜就行,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李世談嘎嘣嘎嘣嚼掉了薄荷糖,對張儉歪頭一笑,沒有說話。
“對外報價就跟他留點講價的餘地,反正最高不能超過五十萬,懂嗎?”
“懂了。”李世談先是點頭,随即又搖頭,“其實不懂……”
他盯着張儉,露出一整副無辜而疑惑的神色:“為什麼一定要去會所談?”
張儉也盯着李世談,鼻腔裡不知何時湧進了洗不掉的香水味和酒氣。
不懂?這句話比起疑問,似乎更像挑釁。
要求把所有事情都放到明面上說是一種情緒暴力。
但是張儉還是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因為你朋友在那個地方才會覺得自己說話算數,是個男人。”
“你就讓他有點優越感,讓他覺得自己淩駕在規則之上。而你把合同簽了,把錢拿了。”他頓一頓,“就這麼簡單。”
李世談抓着糖紙捏在手裡玩,慢吞吞發問:“那要是我不想這麼談呢?”
“那你就換個朋友,或者換個工作。”
李世談嗯一聲,團起糖紙丢進腳邊的垃圾桶:“明白了老闆,您可真是清醒得很。”
老闆這個稱呼,除了他隻有桑桑會叫。
公司裡還真沒人管他叫老闆。……顯得他跟奴隸主似的。
“我當然清醒。”張儉看着他,語氣淡下來,“清醒的人才能做商人,而不會淪為商品。”
張儉從來不認為自己擅長社交。他讨厭應酬,讨厭喝酒,甚至讨厭大部分客戶,可是做老闆了,一切就必得從親力親為開始,靠不了别人。
所以最初起步的時候,“老闆”這個詞所帶來的含義其實充滿了痛苦。
他又何嘗沒有出賣過自己,要和瞧不起不懂行的人不停周旋,要承擔一切風險,心力交瘁也不一定能得到回報,那種完全懸空的驚險,徘徊在每一個尚未到來的夜裡。盡管他一直明白,生活不會總像在實驗室裡的時候那樣單純,但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即使都已經過去很久了,還是不喜歡。
大概每個人或多或少總要出賣自己一回,才知道什麼對自己更重要。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知道這場出賣究竟要持續多久。
李世談哦了一聲,眼神又從遠處回到張儉身上:“所以說男人都喜歡去會所咯?”
“什麼?”張儉皺眉,不知道他又是發的什麼瘋,“你就這樣概括世界上一半的人口?”
“我問的是你。”
“我不喜歡。”
張儉終止了這場談話。心想幹脆把他這個月工資扣完算了。